黑暗中的道路上遥遥亮起数不清的机车前灯，灯光越来越近，有些呼啸着闪了安娜的眼睛匆匆而过，有些则停在了不远的位置上。一辆接着一辆，每隔几十米就有机车停下。上面的人下来后，开始有序地向四周搜索着什么。

    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安娜和她身边的男子，仿佛两人并不存在一样。

    安娜意识到这是男人的异能，不被看见，但会被听到，闻到，所以男人不让她发出声音和香气。那如果碰到呢？安娜扛着男人，躲开了一个巡查人员。现在不能去试，最好老老实实驮着他先出边境。

    男人却突然用手里的断肢杵了杵安娜，安娜浑身一个哆嗦，略带不满地停下脚步。

    耳边很快传来极为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银灰的机车“兹”地停在了两人身旁，车头涂着黑白红三色条纹，正是安西尔营地的标志。车门一开，下来了安西尔和索伦两人。

    索伦摸摸前额，他额上红了一片，语气极为不爽地训斥安西尔：“你会不会开！？突然减速，差点没磕死我！”索伦依旧是白日里那身衣服，灰白格子上衣，灰色的宽松裤子。此时对着安西尔，目光凶恶，半点没有白日里对安娜的耐心和温柔。

    安西尔望向边界线那边，掏出卷烟塞到嘴里，模糊道：“让你不系安全带，磕死活该。”指尖突地亮起火花，烟叶烧起来，带了些烟灰到他白色的制服上，留下一抹灰烬的颜色。

    “所以我讨厌白色的制服。”他自言自语道。

    “不是去边界线，干什么停在这里？”索伦问道，软骨头般靠在车上，向四周张望着。除了边界线那边红光满天，不远处还有些废旧的楼宇，其他地方入眼只是一片荒芜，地上连草都没有，只看见走动的营地成员晃动着黑色的影子。

    “……感觉……那一刹那，幸运女神眷顾了我，告诉我踩刹车。”安西尔掐灭了烟，扔到脚底下踩住。

    索伦微微挑眉，兴趣盎然：“你的第六感？之前就有所耳闻，听说很准。”

    安西尔摇摇头，道：“年纪越大，越不准，现在只是一半一半。”

    索伦笑笑，不明真假，并未再追问。

    安娜就站在离安西尔很近的地方，如果安西尔抬抬手臂，往前走几步就会摸到她。她有些紧张，平日里受了他不少压迫，此时若再被抓住，谁知道回去后会受到怎样的处罚？肩膀上架着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安娜紧绷起的肌肉，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又用断肢碰她。

    安娜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晚风突地刮来，刮得安娜一时睁不开眼睛，散乱的发丝尽数飘在空中，将发丝贴着头皮最里面的隐隐香气吹散出去。

    安娜脸上一变，再看安西尔那边，他跟长鼻子狗似的轻耸着鼻尖，探头在空中细嗅，没几步就走到了安娜的身侧。

    “美妙的香气……”男人如此说道，碧绿的眼睛里闪着幽光，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

    太近了。安娜往侧面弯了身体，避开安西尔伸过来的脑袋。风已经停了，可他却依然寻着味道，一点点靠近。

    安娜身上驮着男人，一是走不快，二是不能走快，现在发出声响简直就是致命的。她只能缓缓移动躲开安西尔，身上的男人十分配合，可在强烈的精神压力下，又在白天折腾了许久，安娜慢慢失去了力气，腿又开始打着颤。

    安西尔突然猛地前进几步，鼻尖几乎要贴上安娜的脑门。

    此时身上的男人有了动作，他缓缓举起自己的断肢，贴着安娜的脸，叫她往后仰，随即将自己的断肢移至安西尔的鼻尖。

    安西尔瞬间皱眉，鼻尖只有浮土灰尘的味道，一下扰乱了他的嗅觉。安西尔像没了目标似的对着两人的方向一顿乱闻，随即沉了脸，不信邪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却什么也没闻到了。

    “叫人守着边境线和南边，她就在这两个地方中的一个。”

    “哇哦。”索伦惊呼：“这么快就有线索了，不愧是你。”

    安西尔扯开车门上了车，索伦跟上，机车呼啸着碾压过安娜曾站立的地方，行出好远，直到尾灯化作一点红色的流光。

    安娜顿时松了口气，男人又死死压在她身上，好像刚才的一番动作已经耗尽了力气。

    如同乌龟驮着巨石，安娜走走停停，躲开巡查的变异者，终于一点一点，和身上的男人一同越过了边界线。

    她费力地回头看看，那些红色的灯光，那些“吱吱”转动着的机械眼，还有远方明明暗暗的机车光线，行走在黑夜里的团团暗影，安娜一瞬间觉得自己曾经离这些东西这些人这么近，可是现在又是这么远。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没有对原来生活的抱怨，没有对过去的流连或愤怒，一切情感似乎被冲淡，安娜此时只觉得这些人是来为她送行的，用他们独特的方式，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

    “该走了，还没有安全。”男人沙哑着声音。

    安娜垂头，伴随着阵阵喘息，她越行越远，终是又隐匿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