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钟年年是教育报的记者,也算是报刊编辑之一,工作算不上太繁重,但杂事儿也不少。她这份工作准确来说,是她的爸钟老先生安排的,钟老先生一个一辈子和金融、钱财打交道的人,却很执着地一定要唯一的女儿进入教育行业。“女孩子搞教育终归比较稳定,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是老先生以前总爱说的。
年年的妈妈是教师,她性子本就温顺平和,自然支持女儿也从事教育方面的工作。年年知道自己虽然性子活泼,但对事业上的野心并不强,所以她自己被老爸安排了工作后也很爽快地上岗了,现在这个工作做了两三年,她勉强成了编辑之一,不用总是往外跑采访。
年年今年二十四岁,她隐约发觉她爸妈有给她找对象的意思了,因为谌叔云回来了——好久没见的谌家准备回国了。除了谌叔云的大哥谌仲平一直在国内财政部工作,谌叔云、他的姐姐谌蕴姿,以及三人的父母也要回国。钟老先生和谌家老先生从前是关系极好的同学,两家人从前关系极为密切,后来谌老先生出变故后出国,因为客观距离的影响才稍微少了联系。年年和谌叔云差不多大,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毕竟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在一块玩,一直到谌叔云读高中一年级时谌老先生出事,谌叔云因此出国,年年才与他淡了联系。
年年再次见到谌叔云那天来得很突然。她在报社办公室收拾一堆资料和稿子,分门别类地确认。那时其实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但她不太习惯一到点立刻拍拍屁股就走,她总是要稍微留下来收拾整理一下,心定了才离开。突然,报社一个小后辈叫她:“年年姐,外面有一位先生找你!”
年年挺奇怪的,一般来公司找她的只有那一两个闺蜜朋友,怎么会有一位先生?她也没想太多,直接把微微汗湿的长发用皮筋扎起来就下了楼。等她下楼的视线从楼梯向上抬起,就看见穿着一身正装的谌叔云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早已看着她了,薄唇的角落里好像扬起一个小弧度。比起外表光鲜的他,年年穿着素色格子衫和黑色直筒长裤,格子衫顶上两颗扣子开着,两只袖子都挽到一半,头发也没能好好梳的样子实在有些随意。
谌叔云就看见好久不见的那个女孩子噔噔噔地小跑下来,看到她惊讶得圆眼瞪大,好久都忘了说话的样子。他心里突然泛起一种熟悉感,她明明变了,但相见的第一刻哪怕她甚至还没有对他说话,他就已经找回了一丝从前的熟悉感。他的眼神拂过她的脸颊:好像婴儿肥褪去很多,但还是有一些肉,但又不会太圆润;衬衫上扣子松开露出的那片肌肤,小臂上的肌肤雪白莹润;头发很长,自然卷使她看上去像混血儿,沾了汗的额发贴着,长长的低马尾辫垂在脑袋后面;他的眼神又不动声色地上下扫一番:比高中时长高了,身量抽条了,但该发育的地方还是发育的挺好的。
好像从回国以后,他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他年少时那些最隐秘又甜美的梦,那些明明很久以前就放下的欲望不仅被唤起,还变得更深了。在国外时,他知道自己终究不久后就会回国,重新回到钟年年身边,所以他能够忍受,他能够提醒自己要注意眼前该做的事,不再分心。可他现在回来了,他已经见到她了,他突然一下子就觉得忍不住了。
年年那时哪知道男人满脑子的喧嚣,她终于回过神了,立刻奔上前去说:“叔云!之前还听说你只是准备回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叔叔阿姨身体都健康吧?”
谌叔云眉色就比她淡很多了,不过他也一直看着年年的眼睛说话:“今天刚回到,爸妈身体都好,我去看过钟叔叔,他说你没下班,我就过来先看看你。”
年年稍稍站远了点,和谌叔云比了一下身高,他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了,明明高中时他只比她高半个头。很奇怪,虽然她和他很久没见,可她与他说话时却并不怎么生分。她没怎么多想,谌叔云却是提前想过的,他在外人眼里是个还算随和的人,但其实内里性子相当淡漠。他是不愿让年年有生疏感而说话努力向她更亲近的。当然,他本身对年年就不可能淡漠,她和别人不一样。
谌叔云开车把年年送回钟家,年年在路上知道谌叔云的二姐谌蕴姿回来国内一所大学名校教外语,他则走和他哥相似的路,在财政部下某个市级单位任职。年年内心暗想,谌叔云是聪明人,她父亲总和她说谌叔云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现在谌老先生又已经平反了罪名,恢复了应有的地位,谌叔云现在的职位一定只是暂时的。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向来有野心,有自己的谋划,是势在必得的那种人。
年年算是猜对了一部分,但她不知道她自己,是谌叔云更迫切想要的那个。年年从黑色的宽敞轿车下来,与谌叔云道别。谌叔云看着她已然变成一个女人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要让时间变得再快一些,让他早些得到她。他已经二十六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他觉得自己也该等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