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 暗中有人
柳珂的一番犹豫困惑,比宫女在公主府里设局,更叫沐扶苍感觉稀奇:“柳珂做事从来躲在暗处,指使他人行动,尽量把自己摘出去,这回居然不同以往,亲身上阵,再看她迟疑的模样,或许是为人所迫?”
“莫非,是凶兽主人?它就在此地,临时对柳珂下达的命令?”
阵法附近再无人影,沐扶苍心念一动:“待会宴席,大约少不了阴谋算计,我不如把柳珂留在这里,她多消失一盏茶时间,我就能少踩一个圈套。”
沐扶苍想到做到,将离入口处不远的花瓶稍微挪动几尺,改变小径方向:“我这一变,是破了阵法,还是把阵法变为死局,端看你运气了。”
沐扶苍没有阵法处耽误很久,她收拾妥当后,寻到手捧果品的宫女,跟在身后,匆匆赶到设宴处,恰与顾行贞前后脚抵达。
长公主已得知了三皇子对沐扶苍的刁难,没有责备她胆敢迟到,只笑盈盈地把两人各罚了三杯酒,算作赔礼,便轻轻饶过了他们。
沐扶苍和顾行贞立在长公主面前,一起饮了三杯酒。放下酒杯,沐扶苍抚摸面颊,觉得自己似乎脸上作烧。
“长安县主。”坐在溪边的欣县主招呼道:“来这里。”
虽然明了三皇子纯属污蔑,但因着顾行贞的缘故,许多小姐对沐扶苍态度古怪,沐扶苍亦觉她们不如欣县主直接可爱,不愿委屈自己迎合讨好,便走到欣县主身边坐下。
“你和顾将军真是谈论狄族,谈到现在?”欣县主好奇道。
“是的,你也知晓,我是从衮州回来的,对边境情势颇为了解。将军公务繁重,拖到今儿才凑巧遇见,就与他聊了一阵。因着是聊正事,便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倒不是故意躲着人。”沐扶苍拿手帕沾了寒沁沁的溪水熬在脸上,轻松回复道。
欣县主恍然:“就说你看着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公主府里犯忌,唔,是三皇子误会了,慢说别人,我刚才都差点信了,等顾将军出现时,着实吓了一跳。唉,你脸怎么红了。”
“我肚子里空空的,连喝了几杯赔罪酒,这会有些头晕。”沐扶苍掩饰道。
侍奉在旁边的宫女闻言,马上将沐扶苍面前的果品移走,换上糕点奶羹,细细切了羔羊肉,配上酸汤给沐扶苍醒酒。
沐扶苍握起莲花形状的银勺子,不急着吃羹,先微微皱了一下眉,向宫女道:“看见你,我却想起一件事来。你可认识这么个侍者?”将那引诱她走进阵法的宫女形容一遍。
宫女见沐扶苍颦眉,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几乎要行礼认错,等听见县主只是查人,轻轻舒了口气,搜肠刮肚细思几遍:“回禀县主,奴婢听得耳熟,只是公主府中没有如此打扮,约莫是哪位贵人带来的近侍。”
欣县主道:“难得清净清净,有几个肯将家里的丫头婆子带在身边听她们絮叨?几乎都撵去耳房里了。你要是寻她,派几个侍女在院子里转一圈,挨个看过去就够了。怎么,她怠慢你了?”
沐扶苍将眉头皱得更紧,压低声音:“我方才遇见一桩奇事。”
“我与顾将军谈话后,为避嫌疑,各自朝这里赶来。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婢,我叫她来带路,怎料,走着走着,那侍女竟然凭空消失了!”
“啊?消失了?!”欣县主掩口惊呼道,左右宫女也瞪大了眼睛。
沐扶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呀,就是在我面前失踪的。我不过是一低头再一抬头,身前身后便空无一人,花木怪石,阴气森森,鸟虫无声,将我骇得不知往哪里走才好,心思混乱,向后一退,撞到了一只大花瓶,钝钝的一声响。我听见声音,把心头迷迷糊糊的感觉给惊退了,身上有了力气,把花瓶扶起来,朝着身后一阵猛跑,跑了好一阵儿,撞见几个捧果盘的侍女,缀在她们身后,才赶到这里。”
宫女们抿嘴一笑,欣县主也抹去惊诧,笑道:“原来如此,你第一次到长公主府中,不知底细,白白吃了一惊,待我细细和你分辨。”
“前朝时,这府宅本是先帝赐给一位异人居住。惊扰你的迷魂阵,便是异人摆下,据说虽只两间屋子大小,但不懂门道的人,进去便万难走出,宛如给鬼抓了腿,迷了魂。待先帝驾崩后,异人搬出了府宅。过得几年,公主生母逝世,长公主常于梦中惊醒,皇上便将此府宅赐予公主,借其异力以安魂魄。”
“府宅升为公主府,按规格重新修建,迷魂阵也修建扩大。又过了几年,因乐平公主喜爱此阵,常来玩耍,长公主几次修缮,终将那阵修得犹如花园一般,你们大概离得太近,你又不知其中道理,看见侍女身影为阵法遮掩,便慌了神。”说道这里,欣县主顿了顿,变换话题,转向宫女们道:“留下一个来,我不需多少人伺候,倒把景色遮没了。”
宫女们应声离去,欣县主抿口酒,道:“我不惯饮桂花酒,换清茶来。”
支开了最后一个宫女,欣县主放下酒杯,低声问道:“你是得罪了谁?那女婢或许是故意险你入阵。漫说你是第一次做客公主府的新鲜客人,便是我们落进去也万难靠自己走出,幸好你才到阵前就发觉不对,及时离开,不然不知拖得多久才有人发现里面有你,领你出来。”
“公主府内竟有如此神奇之地。欣县主机警,果然是有人在暗算我,如果迷魂阵中只我一人尚好,只怕里面有他人埋伏,我懵懂进入,正是羊入虎口。”
欣县主没想到此节,闻言一声低呼:“好狠毒的心肠!罢了,我看你为人不坏,受此磨难却是可怜,今日须顾着公主脸面,不能发作,这段时间你就跟紧了我,我护着你,待宴席散尽,出府后再做打算。”
顾行贞终究是男子,沐扶苍与他过于贴近终有些不便,能得到欣县主的帮助,对沐扶苍此时安全大有裨益,她连忙举杯道谢,复又问道:“那名异人可真奇怪,他是谁呀,竟在自家院子摆下迷魂阵,这不是为难仆役嘛,还是他家以前经常进小偷?”
欣县主摇头:“多少年前的往事了,我可不知道,只隐约记得和九家有些关系。嗯,嘉年说你与九重夜关系甚好,你若有兴趣,不如问他去。”
沐扶苍把这段事记在心里,正想打探在场之人有谁与柳珂关系格外亲密时,忽然有所感,猛地回头,撞见身后遥远处,一个侍卫正盯着自己看。
因为距离甚远,沐扶苍视力再佳,也不能把那侍卫五官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身上不自在,好似那人看来的目光充满恶意,但目光终究是虚的,或许只是她想偏了。
沐扶苍再看了侍卫一眼,那人收回视线,一张脸始终木木的,没有任何仇恨表情。
“咦,难道是我想多了阴谋,所以看谁都像是暗藏祸心?公主府这次聚会当真宴无好宴,从三皇子到宫女侍卫均透露着怪异。”沐扶苍总觉得放心不下,仿佛自己疏忽了什么。
可惜柳珂正困在迷魂阵中,若她此时在场,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那望着沐扶苍的木脸侍卫,不是别人,正是黄纯!
沐扶苍发现了黄纯,但不知是仇敌土狼,更不知他便是威胁柳珂,暗中操纵的那个人。柳珂对黄纯刻骨铭心,却不能获悉黄纯竟然得以出入公主府,假如两人能真诚地够交换情报,以她们的才智,足能顺藤摸瓜,将土狼身份与他背后主人查得分明。
“喂,你在看什么呢?”
沐扶苍放下酒杯,歉然一笑:“抱歉,突然吃了一惊,心神难定。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我总觉得席上缺了人,少点热闹。乐平公主不在,楚公子不在……还缺了谁呢?”
“缺了柳珂。”沐扶苍默念道。没有清高孤傲又存在感极强,独占风光的柳七小姐在,难怪欣县主会觉得比往日少了点什么。
才说到乐平公主,一阵细细的铃声在两人身边响起,沐扶苍未及见人,先闻到一阵草木清气,好似混了露水又揉碎的树叶枝条。
“臣女拜见三公主。”
乐平公主红纱衣金铃串,还是沐扶苍之前在水亭上见过的衣饰,不用欣县主提醒,她便知道是谁了,和欣县主一起行礼拜见。
“请起。”乐平公主眼睛弯起,沐扶苍却觉得她并不开心,那对着自己扬起的笑脸藏着轻轻重重的烦躁。
“你就是沐扶苍,沐县主?你在这里呀——”乐平公主松开笑脸,似乎在打招呼,说了一句在欣县主听来没有意义的闲话。
当然,她当然在这里,都站在眼前了,还能在哪里?沐扶苍反而把笑脸虚伪地挂起,显出纯良拘谨的样子,心中冷道:“她发现我没有陷入迷魂阵,甚至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平平安安地出现在宴席上,很吃惊么?难道背后之人,就是这位乐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