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玥第一次遇到谢无悔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谢家家主，他看着太年轻了，像是哪家跑出来的富贵公子哥。

    那是谢玥少有的受伤的时候，逐鹿之战之前还有很多苏醒的妖兽，凶兽朱厌已经醒了，他一旦苏醒就会到来连绵不断的战争，那是个战乱年代。

    当时有不少巫师和妖怪赶往巫山，谢玥先到的，跟朱厌一战没讨到什么好处，凶兽和瑞兽残忍程度差太多。谢玥腰腹受伤靠在深山老林里休息。

    谢无悔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很多巫师聚集在巫山准备捕杀朱厌，谢无悔在路途中休整，刚停下来马就跑了，马有灵性，在他的带领下，谢无悔看到了树下的男人，问：“你受伤了？”

    谢玥眼睛也没抬起，想让他滚远点，谢无悔竟然也没走，停在两米远的位置，他知道妖兽都不喜欢跟陌生人太近，他问：“你族人呢？”

    妖怪分族群，越小的妖怪越喜欢群居，三品以上的妖怪就不乐意跟人交往了，谢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笑了，这人真的不认识他。

    谢无悔当他是个误入战场被波及的小妖，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这样的，说：“你伤的不轻啊。”

    有人在林间吹了一声口哨，谢无悔认出是谢家的信号，抬脚便要走，明明已经翻身上马走了两步，勒着马绳又说：“旁边有两个大妖混战，你小心点。”

    据说青鸾和朱厌在混战，打了三天三夜，有名有姓的巫师世家都赶来了，有些是想帮忙，有些是想捡个便宜，还有些就是纯粹来凑热闹的。

    谢玥因为这句话多看了谢无悔一眼，觉得他无知的厉害。

    上了巫山才知道朱厌已经没影了，也许是在某处沉睡，也许趁早跑了。谢家每年要进行围猎用来锻炼小辈，此处人杰地灵刚好适合修炼，谢无悔是家主，负责今年的惩奖，谢家在巫山扎营了。

    谢无悔觉得这事儿有些无趣，提着药材一个人骑着马慢悠悠来到之前那个地方，那只妖怪还在那儿。

    人杰地灵的地方适合围猎，也适合修养，谢玥一动也没动，闭着眼睛养神。谢无悔步调慢下来，骏马果然有灵，停在山间只有呼吸声，一人一马相隔甚远呆呆得看着谢玥。

    谢玥穿着一件简单至极的白衣，长发像墨一样倾泻下来，五官精致张扬，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之前谢无悔见过的，湖绿色的眼睛看着你，眉峰一挑，有些凌厉的攻击性。可现在眼睛闭上，睫毛还微微颤动，靠在树干前，碧绿的树冠为他遮挡风雨，他就像是被封印了的什么灵物。

    长得真好看，不像什么人间常见的妖物。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妖在人间独自前行会不会吃亏？

    “你又来干什么？”谢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眼皮子也没掀开，好像不屑于给来人一点目光。谢无悔却因为这句话愣了下，甚至变得有些窘迫，“给你带了药。”

    谢玥睁开眼，觉得这个人类有些好笑。

    谢无悔多看了一眼谢玥的腰腹，已经三五天过去了竟然也没见好。

    “挺有用的。”谢无悔在远处放下药材，简直如同对待刚进门的小兽那样谨慎。

    谢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对方哄猫一样。

    谢无悔在巫山起码要住一个月，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这儿跑，起初谢玥也不搭理他，不过也不赶他走，他就老老实实坐着，有时候跟他聊聊天，天南海北的聊，聊自己途径一条河，马儿在河边饮水，突然河中跃起一尾大鱼，鳞片的光泽耀眼，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落水水中的时候又溅起浪花。

    真美啊，谢无悔说。

    谢玥感觉他挺有意思，很少能见到这么欣赏妖的巫师。

    谢无悔跟他聊了好几次，慢慢有些放松下来，好像交了一个好友，坐姿变得随意轻松，表情丰富了，笑都变得眉飞色舞的，整个人像是注入了活力。

    “我看你一个妖在外也不好闯荡。”谢无悔仔仔细细考虑这一点，谢玥看着好看，偏生脾气不好，这样的人都是要吃大苦的，“我还没找式神，你要是愿意可以当我的式神。”

    “哦？”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家主想要他当式神。

    谢无悔笑了下，“我怕你被什么权贵捉过去当玩物，实话告诉你，我家挺大的，保你不成问题。”

    谢玥心想，也没什么人能把他当玩物。

    对方好像也不知道他是谁。

    “家主。”旁边有个巫师模样的人跑过来。

    谢无悔一瞬间收敛了神色，腰板挺直，脸色变得冷漠而疏离。谢玥心想，原来他在外人面前都这样冷淡吗？

    “你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来谢家找我。“谢无悔翻身上马，上了马也不催着马走，谢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只说了很短的一句话，“我叫谢无悔。”

    后来谢玥登门拜访，真假装自己是个柔弱的小妖暂住在谢家养伤，陪他读书，听他聊天，看他雕刻些印章的小玩意儿。

    谢无悔关起门来和在外面是两个样子，他在外面要保持家主的威严和风度，他喜欢在谢玥面前当个孩子。

    后来谢无悔对他说：“我家里管得严，一辈子下来，婚嫁不能选，生子不能选，唯一能选的就是你，认识你真好。”

    认识你真好。

    谢玥的名字是他取的，他说玥是德善王手里的明珠，谢玥要活的自由璀璨，一辈子引人注目，才无愧于谢无悔给他的这个字。

    谢玥遵守承诺，准备追随谢家家主一生，可惜到最后，没走完这条路的是谢无悔。说好放弃谢家跟他回妖境，跟蒲松龄的聊斋一样，先反悔的那个是人不是妖。

    谢无悔没守诺，谢玥在月老庙等他一天，等来等去只等到谢无悔上天火台的消息。

    什么狗屁一辈子。

    宫小树绝对猜不到谢玥在想什么，场面有些复杂。

    谢玥第一次落荒而逃是因为这种情景，下来的过程中他们放倒了不少人，第一次的时候宫小树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一个应捕人弄死，谢玥阻止了她，并且说那是赵曜的同事。

    宫小树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谢玥，谢玥让她解决来人还不让她杀生，就因为对方是赵曜的狗屁同事，难度系数陡然增加。

    谢玥手下留情但对方没有，他们拿到的是死令，用的子弹都高一规格，甚至能伤透谢玥的皮肤。赵曜给三阴府贡献的那一批伏妖血里有一半被打造出了一批子弹。

    他们所过之处都是三阴府横七竖八的身体，因为谢玥的命令，宫小树和谢玥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你从南门走，直接去八宝斋。”谢玥飞快的说。

    宫小树可半点客气都没有，谢玥不像是赵曜，有时候自己的存在还会给他拖后腿。

    谢玥走向那辆墨绿色的捷豹，刚关上车门就感觉到副驾驶座被人暴力打开，所有妖物都喜欢跟他保持距离，而大多数巫师根本无法近身，这个人能直接绕开他的神识，谢玥的反应速度很快，一柄chiappa犀牛左轮对上来人的额头，按照他平时的速度，这个人在下一秒钟就死了。

    可是他停住了，来的人是赵曜。

    赵曜打开车门，像是往常那样坐在他地副驾驶座。

    “你是来杀我的吗？”谢玥没有挪开那把枪，声音里带着一些玩弄的意味，好像在玩一盘刺激的游戏。

    “我是来救你的。”赵曜面对枪口平静地说。

    谢玥没有收回抢，他笑了下，枪口缓慢的下移，从额头慢慢下滑，掠过赵曜的眼皮，缓缓压过挺秀的鼻梁，他的动作不轻，带着一点惩戒的意味。而赵曜就像是任由他宰割那样一动不动，只是在枪口碾压嘴唇时呼吸的频率有些变奏，气氛有些变了，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尤其是在谢玥的注视下，他感觉谢玥跟那盏不要脸的灯越来越像了。他有些难堪地想要偏过头，可是对方没有如他所愿，谢玥说：“再说一次。”

    枪口停留在下巴，从下至上微微施压，这个动作在杀了赵曜和欺负赵曜之间模糊不清。

    赵曜被迫抬起头，直视谢玥的眼睛，赵曜无意识地喉结滑动了一下，“我是来救你的。”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在此情此景莫名变得有些暧昧，简直他妈的像是在告白。

    赵曜的心像是抵着嗓子眼跳，他想说点正事来打破这种气氛，诸如三阴府的人已经在地下室之类的。可是他刚一开口就被堵得严严实实，谢玥堵住了他的嘴。

    谢玥在吻他。

    而他拿着左轮的手就在他的脑后，枪体隔着头发碾压着他，赵曜不得不张开唇齿，任由谢玥这个掠夺者在其中肆意妄为。

    他听到同事们端着枪已经步入地下室，他们都是顶尖的应捕人，到达地下室最多只要三秒，到时候他们就会看到赵曜在跟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敌人接吻。

    赵曜应该推开他，但是没有，他在谢玥面前很容易崩溃，在他还是个高中生地时候就是这样，哪怕他建立起全身的铠甲也是如此。

    他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