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谢卿……”盛元帝一直都担心谢迎书反,便容易轻易的被齐王这么一串话给带过去,叫谢迎书名字的时候,声音便带上了一丝怀疑。
齐王:“这些边鞑的刺客是从哪儿来的,小侯爷难道不应该是清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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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罪证
场上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尴尬, 盛元帝在后面颤抖着双手,那双卡在要谢迎书问个明白的手蓦然间尴尬在了那里,伸出去也不得, 收回去也不得。
谢迎书注意到盛元帝的沉默的时候,就知道他兴许已经信了齐王半句话。
盛元帝会用他来制衡齐王,会因为齐王的过界而选择信任他, 但北疆骑兵却永远是盛元帝心头的一根刺。只要被提起,他永远都会想到,谢迎书手上握着的, 是随时都可能转头指向他的一柄剑。
只要北疆骑兵依然在谢家的手里, 盛元帝就永远不可能对谢迎书放松警惕。
谢迎书自然是知道的,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既无法降兵权交回去, 免得盛元帝猜忌过重卸磨杀驴,那便把功高震主做到极致, 做到盛元帝无法离开他。既然盛元帝怀疑他,那就说明他对齐王依然是心存一丝希望的。
今天这个局面, 他与齐王之间, 怕是必然要去一个了。
“臣不知。”谢迎书轻声言, 抬眸看向齐王,嘴角微微的提起一点,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
齐王比盛元帝还要大几年, 盛元帝如今身体虚乏,他便照着盛元帝的模样演, 也演出个病弱的姿态来。那双眼睛却是上了眼睛无法控制的浑浊,他已经步入了一个不该再有什么妄想的年纪。
“既然齐王殿下知道,不如齐王殿下说给晚辈听听看, 我军已经歼灭了边鞑王,并且将整个王族都控制下,已经清点过了,并没有意外身亡或者失踪的王公贵族,那么这些舞女是在受谁的指使,来复国的呢?”
谢迎书轻轻的扫了一眼旁边的那些舞女,她们脸上刚正不阿的表情让他还是有些敬佩的。
边鞑人向来直率,即便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兵法叵测,却也从未用过什么过于见不得人的手段。边鞑王直爽,可他身边的人却不尽然。依照江若茵说的,齐王与边鞑人之间必然是有什么联系的,谢迎书不认为这个人会是边鞑王,倒是更像是他身边的那位弟弟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如今他还没有敲开那位的嘴,尚不能用证据彻底的击倒齐王。
齐王自知谢迎书手中没有什么证据,就是这般说话也无非就是虚张声势罢了,“那小侯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这个问题是齐王殿下抛出来的,那自然要齐王殿下来给出这个答案了。”
齐王被他这么一问,当时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可他毕竟已经活了大半个辈子,总不会被一个小辈两三言语就给唬住了,“小侯爷这话说的,我可就听不明白了。谢家人跟边鞑打了几辈子的仗,对边鞑人,小侯爷该是最熟悉的,问小侯爷这些人从哪儿来,难道不对么?我知你与我儿一向不和,你让他孤身付险这件事儿,我也可以不怪你,可你这般跟我说话,怕是不合分寸了吧?”
谢迎书言:“陛下安慰未定,齐王殿下便有空跟我扯这些了,究竟是谁不合分寸呢?”
齐王微怒,双眼中的浑浊都染上了怒色:“你这人,怎么和长辈说话!”
“你住口!”盛元帝终于颤抖着两只手,叫停了二人之间的对话,“人还没审出来,你们两个倒是先在这儿呛上了!”
齐王和谢迎书双双后退一步,拱手言:“陛下息怒。”
盛元帝摆摆手,让他们退下,谢迎书正欲退,齐王却往前一步,“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有什么奏不能等到之后再说?”盛元帝的精神头已经卸了,此时本就已经过了凌晨,不愿再处理这些事情。
但齐王却不同意这一点,追上前继续说,“陛下,许是谢小侯爷年纪轻,有些不懂的,也许是老侯爷未曾告诉过他,他也被蒙在鼓里,可时至今日,臣却不好再隐瞒事情了……”
盛元帝本已经唤了随身的公公来,听见他这话又顿了一顿,问:“你真是什么意思?”
“臣方才说了这么一堆,本是为了让小侯爷能自首,可小侯爷却什么都不说,反而来问臣。臣想或许小侯爷也并不知此事,到底是珩儿喜欢的姑娘如今要许配的人,若是小侯爷当真不知道,臣还要在此为小侯爷求个情了,还望陛下对小侯爷能网开一面。”
谢迎书皱眉,他不慎清楚齐王到底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齐王这样说,明显是冲着他父亲在说的:“你胡说什么!”
“小侯爷稍安勿躁,我知你与你父亲并不和,你要走文官仕途,他一直逼你做武馆,明面上是做给大家看的,为的就是让大家觉得他是个细微谨慎的,不愿意掺和到这些朝堂上的事情来——似乎,陛下也是这样看的?”齐王把问题又抛给了盛元帝。
盛元帝并未回话,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齐王:“可事实上呢,武官孤立自己,孤立的到底是什么呢?看似他孤立无援,甚至出个事儿都没有人愿意帮他说道说道,他也从不出错,可小侯爷,哪儿有人一辈子不会出错的呢?
“老侯爷看似毫无胆量,但却依然能把整个北疆骑兵弄的跟个铁桶一般,于边鞑亦然,可于京城亦然。他究竟在边鞑都做了什么怕是连小侯爷,也未必能一清二楚吧。”
“你不要平白污我父亲!”谢迎书有些急了。
若是江若茵在这里,定会拉着他的手让他暂时不要动怒。
齐王最会蛊惑人心,也最会说这种场面话,他们这些小辈,比不过齐王吃的盐多,总是容易中了他的圈套。此前江若茵跟他说了好些话,叫他若是遇上了齐王不管什么都忍着,别叫人家挑出错来,可真就遇上了提及自己的父亲,谢迎书还是难以咽下自己心里的那口气。
可就是这么的着了对方的道儿。
齐王笑了些,随即摇摇头,“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有些事情,不是儿子相信老子,老子就真的不会做的。”
他转身面对盛元帝,从袖中取出了一份东西来,“北疆年年与江南换防,这是江南总兵去北疆换防的时候,在军中大营捡到的东西,上面是原永宁侯与边鞑人勾结的罪证!只是可惜,这一份证据我本可以不呈上来的,毕竟老侯爷千算万算是把小侯爷留在了京城,却没想到小侯爷非要到北疆去给他复仇,又为了自己的妹妹硬生生的打下了萨克尔疆场。本来已经认输的老侯爷,怕是也只能在这春节朝会上,殊死一搏了吧……”
齐王的话语中甚至带着一丝的惋惜,盛元帝接了那份东西,摇了摇头问谢迎书:“你当真什么都不知?”
谢迎书被齐王那番话惊住,“臣不知!臣——”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盛元帝打断了,“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父亲的笔迹,你该是最清楚的了。”
盛元帝将那布袍扔在谢迎书的面前,叫他自己去捡。
谢迎书只看一眼,那字迹确实与永宁侯的极其相似,甚至连平时写字的一些小习惯都仿得一模一样,若是他相信父亲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不是江若茵早就与他说过齐王心怀不轨,怕是连他也要信了这份证物……
现在已经没有人关注那些被控制的边鞑刺客究竟是谁,他们都在看这台上的一场戏,看谢迎书究竟如何收场。
并不是没有人不去怀疑这场闹剧的真相,了解齐王的人也不再少数,如江戎一类,也并不是不去怀疑这戏是否是齐王自导自演的。可怀疑是怀疑,并没有人敢去淌这趟浑水。
两边儿都是盛元帝忌惮了一辈子的人,这会儿就是帮谁也讨不出巧来。
这就是盛元帝要的——两败俱伤。
江戎的身影藏在诸位文臣之中,给旁边立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他们老了,再没有胆量做这些事情这,只能由着孩子们自己去决定。
盛元帝还在催问:“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那你怕什么看出来呢?只要你真的不知道,看在你军功赫赫的份儿上,株连之罪可以网开一面。”他到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给谢迎书放了一条生路。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你承认了,我就可以不纠你的罪。
谢迎书想说他不要什么网开一面,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齐王一定在撒谎。
可是他没有证据。
他被人死死的按在这里,要么承认他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要么被这份不知道哪儿来的罪证锤死,成为谋反的一员。
但他哪个都不能选。
他只能站在那里,捧着那布袍,是个被摘了盔甲的将军,只能等着无数的利箭来射穿自己。
推迟婚约,是对的。
谢迎书咬着牙,正要与就盛元帝再就这件事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得传信的小太监走上前儿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传着:“陛下,宫门外面,中书令江戎家的女眷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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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不知
盛元帝听此言, 便看了一眼江戎。
江戎彼时正藏在诸位一品大臣之中,心中默念了百十来遍别看我,最终还是在某次偷瞄的时候对上了盛元帝的眼神。
江戎尴尬的“咳”了一声, 认命似的硬着头皮走出了人群,给自家的小女儿擦屁股去,“这……臣也不是很清楚, 兴许是拙荆……想皇后娘娘了?”
他说完了这借口连自己都不信,但那传旨的小太监也只说了是家中女眷,又没说得是谁, 他是知道左右不可能是除了江若茵以外的人过来。
生源对对这个答案缺并不满意, 问皇后,“你妹妹, 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江若茵从小在皇后跟前儿看大的, 她一撅屁股皇后都知道她又在琢磨砸哪家的厨房,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倒……也不是不可能, 苏公公,是哪位女眷, 你倒是说呀。”
眼看着皇后又把锅推给了苏公公, 苏公公也只得顺着主子的话回答:“是江家的两个二女儿, 江若兰和江若茵。”
听此场上的人都有些惊讶,虽说都是些男人,但也没少听过自家夫人回家唠嗑, 提过些许这二人一直不合的话来,尤其是那个江若兰听说为了嫁进高门, 还做了些龌龊事儿,险些害得整个江家的女眷都要去投江,那家的四姑娘都不打算嫁人了, 也就那个小的脸皮厚,还能贴上永宁侯府的亲事。
可这两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去的。
盛元帝也是一直都因为皇后的关系,对他们家的事儿有所听闻,“两个小丫头过来做什么?”
苏公公弓着身子,看了一眼齐王,没敢直接在众人面前开口,而是凑到盛元帝的跟前儿,小声的跟他说了什么。
谢迎书没听见,齐王也没听见,但两人都因此莫名的对视了一眼,又纷纷都移开了。
谢迎书想的是江若茵怎么会来,她是得到了什么证据么,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来了要怎么办,一会儿要是进来了,他该怎么保护她。
而齐王想的是,这两个人怎么会搅和在一起,周城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让江若兰跑到江家去了。
两个人想的是两件事,却不谋而合的都对上了一个终点——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只见听了苏公公的话之后,盛元帝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看。他的眉头挤在一起,让那张本就有些愁样的脸显得更加的难以捉摸了。
不知道盛元帝又同苏公公说了什么,小公公又出去了,这之间齐王屡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盛元帝给打断了。
他没再急着要谢迎书认罪,也没有再问这一场闹剧是怎么回事儿。
一开始谢迎书还以为江若茵莫不是得到了什么能拌倒齐王的有利的证据,可盛元帝在听了苏公公的传话之后,却并没有看向齐王,反而是时不时的往江戎那边看着,像是在确认江戎的立场。
以别人来看,江戎左嫁了个女儿到齐王府,右又跟永宁侯定好了亲事,虽说永宁侯府那边有要悔婚的趋势,可到底是一碗水端的这叫一个平,很难不让人去想,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当初江若茵跟周珩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他们后退了一步,没嫁小女儿,其中说的是女儿不喜欢,可真相如何谁又知道。都说江戎不喜欢那两个庶出的女儿,女儿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却能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携手到宫门来,这背后的真相又如何更无人知道。
他们都在等,等着看江戎究竟站了谁的队。
盛元帝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但江戎却只是站在那儿,讪讪一笑,“小女不懂事,让陛下见笑了。”
“你知道你女儿是为了什么而来?”
“不知。”江戎的回答依然只有两个字,砸在盛元帝的心头上,变成了一滩五味杂陈。
江戎做了两朝的官,虽算的上是外戚,但却难得的从来不叫他能挑的出来错。江戎永远安安稳稳的走每一步,永远都是个纯臣,盛元帝一直觉得,无论夺嫡之争闹成什么样子,江戎都会是那最后一个做选择的人。
他两碗水端的平,不是让人猜他选了谁,而是他谁都没有选。
那么盛元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江戎产生怀疑的呢?
江戎所有的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却偏偏在二皇子身上出了岔子,是从那日齐王跟二皇子要谢家的三姑娘的时候,盛元帝终究从这里面咂摸出来点别的味道——齐王府跟江府的婚事,并不是江戎愿意的。
江戎不是那种会忍着的性子,就连当年江若茵把人家老太傅的孙女打成那个样子,他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到他来说一句:“不是我们家姑娘的错。”江戎就是不喜欢这个大女儿,却也未必愿意被人吃这样的瘪,他们家要是真的不愿意,那大可来找他,来找皇后。他们的这个“愿意”或许只是个顺势而为,江戎把二女儿嫁进王府,未必不是打的什么别的主意。
可江戎如今对他,依然只有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