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后他母亲就病了，还病得越来越严重，卖房子剩下的拿点钱，还变卖了仅剩的那点首饰，也没能治好，现在都是拖着，母子俩就窝在贫民巷里偷生。

    奶娘当时还感叹着，什么时候孩子他娘病逝，就只剩下陈宁一人了。

    所以，苏南笙只知道，陈宁的父亲和姐姐，是因为福家死的，陈宁和他母亲现在过得这么惨，跟福家有莫大的关系，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你为什么看了那封密信，会说你姐姐还活着？”

    陈宁站在一旁，用脚踢着脚下的石子，低着头，谁也看不出他什么神情什么想法。

    “陈宁！”苏南笙喊着他的名字。

    陈宁吸了下鼻子，再用手很无所谓很不耐烦的样子搓了下鼻子，他将脸撇向另一边，用少年人那不屑的态度开口：“就福家，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姐。”

    “就这样？我听说，是福年来骗了你姐姐，你姐姐后来...自杀了，然后你爹被气死？”

    “才不是这样，才不是！”陈宁突然转过身来朝着苏南笙爆吼，神情激愤，眼睛凶得要吃人一样。

    旁边陈婶也被吓到了，喊过来：“小宁啊，你是怎么了？”

    苏南笙缓了口气，转过身朝陈婶笑道：“没事，这小毛孩，跟我争哪家县城里哪家酒楼比较好呢。是吧，小宁？”

    不想让母亲担心，陈宁配合着苏南笙应了声。

    “这孩子...小宁啊，你苏姐姐帮了咱那么多，你要对人家好点，你别老那么坏脾气。”

    陈宁闷着声对他娘说：“知道了，你啰不啰嗦，你好好休息吧，一会还得赶路呢。”

    陈婶那边又念叨两句就没声了，这女人天性软弱，很典型的以丈夫和儿子为天的传统女人。

    这边，苏南笙也没再问，气氛有点僵凝，苏南笙正想着不然就不问了，反正肯定要对付福家就是，其他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啊，她多注意着点陈宁的情况就好。

    陈宁就是这时候开的腔：

    “不是福年来骗了我姐姐，是有一次街上看到我姐，想要纳我姐为妾，我姐不同意，他直接就把我姐抢进福家！”

    陈宁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话，苏南笙则听得眼睛微缩。

    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没那么难了，陈宁往下说：“我爹最疼我姐姐，知道后就冲到福家去，我当时就跟在后面，我亲眼看到...亲眼看到...”

    他抓着自己的衣服，狠狠就住：“...他们将我爹，活活，打死了！”

    “什么？”

    陈宁力道大得像要将自己的衣服拧下来：“我一直躲着不敢出去，我不敢出去，直到他们把我爹的尸体丢到镇外的乱葬岗里，我、我才敢去找我爹，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他，可我刚带着我爹回、回去，发现我家的店被砸了....

    我才知道，福家的目的是想要我家卤面的配方，因为在镇上，我家卤面是很有名的。

    我爹死了，我爹那徒弟立马就背叛了我爹，将那配方卖给了福家...

    他们完全可以跟我爹好好谈啊，我爹他那人其实有点胆小的，最在乎的就是家人，他不用特意将我姐姐带走的，只要威胁两句，我爹可能就自己交出去了，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姐姐，为什么要...要打死我爹！”

    苏南笙心头堵得难受，虽然问的是她，可现在她想喊停了。

    陈宁却还是说完了故事的结局：“...他们已经打死了我爹，配方也抢走了，那我姐姐总能还给我们吧，可是，可是第二天...就听到我姐在福家自尽的消息，我娘当场就昏过去了，我自己、自己跑去看了...

    福家抬出一具女人的尸体，面容全毁了，他们说我姐是自己放火烧房子，自己把自己给烧死的。”

    说到这里，陈宁似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抽泣起来。

    他现在也才不到十三岁，事发时更小，爹死了娘倒了，就剩他一个小孩在撑着。

    苏南笙想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以前看的电视里小说里，没想到是真的...福家不过是背靠着一个县令，就能随便强抢民女，随便打死人？

    连把人逼死了也能三两句话就判成自杀？

    她的三观在此刻完全重组。

    “你、你...”苏南笙想到那封密信，试着转移下陈宁的情绪，“你说你姐可能活着，是不是就说，福家抬出来的那具尸体，可能不是你姐姐的？”

    陈宁点头，却是过了一会才说出话来：“当时，那具尸体上，有一条我母亲亲自绣的帕子，我姐姐一直都戴在身上的，加上身形确实像我姐姐，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具女尸就是姐姐。”

    他抹了抹眼泪：“我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也想不明白，只是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我姐要真被火烧成那样，那条帕子怎么会好好的？只是……”

    “只是就算有疑点，过了这么久，都没你姐的消息，当时不死后面也活不了，是不是？”

    陈宁再次点头，然后想到什么，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放弃，我为什么不再找找？如果我早一点混进福家，我说不定真能找到我姐姐，她也一定一直在等着我去救她，却怎么都没等来我这胆小鬼，我就是个胆小鬼！”

    他哭着说着，又狠狠地往自己脸上继续扇巴掌。

    苏南笙赶紧双手抱住他的手：“别这样，小宁你别这样！”

    她知道他一直在自责，不仅仅是姐姐这件事上，还有父亲当年被打死，他却躲着没敢出去救父亲！

    苏南笙叹气，其实虽然那封密信里讲的，他姐是有可能活着，但也仅仅只是百分之十都不到的可能，也有可能当年烧焦的尸体就是他姐姐的，可苏南笙没法对陈宁说出这种可能。

    “小宁，你听我说，”苏南笙按住他的手，蹲坐在他面前，“你很勇敢，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死是多简单一件事，眼睛一闭，一了百了，反倒是努力活下去的人才是最难的，因为他们往往要背负那些死去的人留下的所有伤痛和仇恨。”

    陈宁的情绪慢慢缓下来，他抬起头，望向苏南笙的眼神里迷茫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求助。

    这孩子一直都在用他无所谓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和无助，这个年纪，理应是被父母疼宠着的，哪怕是村子里的小男孩，要干很多活，可起码他们父母都在，也不用小孩子去承担不属于他的沉重的责任。

    苏南笙把他当弟弟一样，揉了把他的脑袋：“你看，账本和密信都是你找出来的，你多厉害啊，你爹在天上看着，一定以你为荣的，你姐姐...你姐姐也等着你去救，你可是个小英雄。”

    “谁、谁要当什么英雄啊？”恢复过来的陈宁，又摆出了那傲娇的样子，还抖开了苏南笙的手，粗鲁地抹了下眼睛，将眼泪什么的遮掩掉，粗声粗气地说，“还‘小’英雄？哄小孩呢？”

    苏南笙笑了起来，然后不管他生不生气，故意一般，再次将手伸到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专门看小孩气恼的样子。

    “好了，”苏南笙看他是真的恢复过来，说，“天色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陈宁跟着看了看暗下来的天：“你是故意等到这时候？”

    苏南笙笑笑着指了指武婶：“去把你娘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