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药
夜半。
烛火已熄,清秋院里悄无人声。纪芙冬窝在窗下的卧榻里,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这榻上垫得薄,也没有被子,她睡得又冷又不安稳。房里自然有床,但纪芙冬不敢睡。
那是周思君的。
等挨到夜半,房门忽然被打开,一列婢女鱼贯而入,举灯照亮了四周。
纪芙冬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缩到了角落。
那些婢女仿佛没有看到她似的,自顾自点灯、燃炭火、放香饼,将原本冰冷的卧房熏得又暖又香。
纪芙冬眼巴巴看着端盘子的婢女,将手上的热茶点心摆在桌子中央,而后又随着其他人退出卧房。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
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纪芙冬的肚子几乎是立刻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按着肚子揉了揉,又望了一眼桌上的食物。
从前的纪芙冬哪看得上这种东西?现在却触不可及。
门外忽然传来轻响,纪芙冬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咚”一声跳下卧榻,瑟瑟发抖站到了一边。
婢女轻启门扉,一名着锦衣戴玉冠的少年便入门来。
他几步进了房,擎起双臂,等婢女替他更衣后,抬手挥了挥,将人都赶了出去。
纪芙冬有些懵,她在这里待了快四个月,差不多摸透了周思君的日常,知道这会儿他应该去沐浴,然后就寝才对。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去招惹周思君。
因为他有病。
想到这里,纪芙冬忍不住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到这里四个月,周思君已经杀了五个人了。
三个婢女,一个小厮,还有一个住在后头鸳鸯园里的小妾。
纪芙冬没看到他们是怎么死的,只知道王府里死人的那几天,周思君身上带着浓重的血气,还害得她吐了好几场。
屋子里静悄悄,纪芙冬躲在卧榻边上,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而周思君坐在椅子里,不声不响,足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才忽然起身,朝外走了。
纪芙冬松了口气,又渐渐觉得冷起来.
这里当然不如原先她自己的家,四季恒温。纪芙冬低头瞧了瞧自己光裸的两条腿,急着下来,她连鞋都来不及穿。
扶着卧榻重新坐上去,纪芙冬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陷进回忆里。
她是旧年十一月的时候,穿到这里来的。
有点忘记来之前自己在干嘛,不过大概也就是吃喝玩乐混日子。
纪芙冬是家里的幼女,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十岁的哥哥。穿来这里之前,纪芙冬可以说是被千宠万爱娇生惯养长到十九岁,谁知道竟然还能碰上穿书这种事。
才出门的周思君,就是这本书的主角。
他聪颖早慧,是先帝偏爱的老来子,原本想传位与他,但先帝宫车晏驾时,周思君才十岁不到。怕他被人摆布,先帝便下了密旨,将皇位传与大皇子周思晏,待周思君二十及冠,就让周思晏再将皇位还给他。
纪芙冬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也知道一旦坐上了皇位,哪有那么容易再拱手让人的?
所以从先帝驾崩,周思君便一直和周思晏斗智斗勇,躲过好几次暗杀。
七八岁的小孩子,活得真够辛苦的。
难怪憋出病来。
而周思君初遗之后,周思晏似乎想到了另外的法子,遍寻美人将周思君的献王府塞满,生怕他不会因此耽于美色,体渐虚弱。
纪芙冬断断续续想了一阵,身上被熏炉里的炭火烘得暖和,渐渐有了睡意。
只是她才低下头,门扉就被人用力推开,纪芙冬一个激灵,霎时清醒过来。
是周思君。
他随意看了一眼榻上睁着眼睛目露迷茫的女人,而后走到了桌边,倒了碗茶,拿出怀里的纸包,将里面的粉末都倒了进去。
少年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做什么,纪芙冬有些害怕。
事实上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在周思君身边平安待上四个月,或许是她实在太弱小,而且离开周思君,她哪里都去不了。
不知道是什么设定,只要和周思君距离太远,她就会浑身难受,连路都走不了,别提逃跑了。
这是三个月前,周思君出门去冬狩,走了半个月,纪芙冬就在床上奄奄一息躺了半个月。最后周思君回来,她抱着他呜呜哭了一天。
彻底打消了准备哪一天偷偷溜走的念头。
周思君已经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那只加了药粉的杯子。
跪坐在卧榻上的美人,似乎还有些茫然,只是看着他走近。
将杯子递过去,周思君道:“喝了。”
纪芙冬皱起眉,她已经看到装药粉的纸包了。
抬起眼睛偷偷望了一眼周思君,少年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纪芙冬声音发颤:“是毒药吗?”
周思君没理她,举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后脑,干脆利落将水都灌了进去。
“咳!咳咳!”纪芙冬捂着嗓子拼命咳嗽,很快就憋红了脸。
“是、嗝,是什么?”她泪眼朦胧看着面前的少年,心却一刻不停地沉了下去。
一定是毒药,周思君这个神经病!他一定是要杀了自己。
喂完东西,周思君回到先前坐着的椅子上,静静等着药效来临。
而被强硬灌了药的纪芙冬,抹着脸上的泪珠,哭得停不下来。
“我不要死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垃圾周思君……”
一时间,屋子里只余她伤心的哭声。
又过了几息,纪芙冬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熏炉,有这么热的吗?
眼前一阵阵发昏,纪芙冬揉揉眼睛,是她哭得太久缺氧了么?
还有最可怕的,她并紧双腿,难耐地蹭了蹭。
好、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