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日(2)
千雪坐在床尾,看着“相拥”的两人,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知道谢殊对她有几分真心,但这几分真心让千雪更恨,两年的夫妻感情,他到最后甚至对千雪动了情,可这些在他心里仍旧抵不过一个皇位,他甚至不择手段的去得到这个位置,两人最后相处的时间,几乎是在互相折磨。
千雪不愿跟他说话,谢殊又逼着自己与他在一起,她整日郁郁寡欢,逃避现实,又不断生病,加之常年被谢殊下伤身子的药,时常在阴雨天腹疼骨寒。
她也时时在痛醒后无声的流泪,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当她逐渐发现真相,大势已去,朝中的一半大臣都是他的心腹,父王又只有千雪这一个公主,没有皇子和他争皇位。
此刻再见到谢殊,她觉得那股恨意仍是在她心头的,可是似乎也没那么浓烈了,她用短匕划破自己的脖子,就是想与过去划清界限,或许是上天垂怜,让她的魂魄得以再弥留几日,让她好好与这世间告别。
千雪穿过房门,便飘出了屋子,皇宫里已经换了副样子,谢殊不问政史,他的几个心腹忙前忙后,千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盈,像一只风筝,她望着这个无比熟悉但又渐渐陌生的皇宫,转身往宫外飞去。
她去了公主府。
公主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府中,但皇上下了谕旨不让任何人替公主举办丧事,违者格杀勿论,他一口咬定公主没有死,但太医们进进出出了无数次,都宣告了一样的结果:公主去了。
公主府的仆人们没了主子,千雪看到管事的张嬷嬷坐在下人院子里,一双眼睛哭得浑浊,她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教导公主各项事宜,叮嘱她要有皇家仪态,千雪从小到大,听得耳朵起茧,对这位嬷嬷难免有些不耐烦。
她站了一会儿,又去了别的院子,让她意外的是,府中的仆人看起来都很伤心,平心而论,千雪先前不算特别平易近人,她甚至经常做些出格的事,偷偷溜出去,父王少不得要责罚府中下人。
“再也见不着公主翻爬院子了……”灰衣服的侍女流泪望着院墙,朝身边的小厮道,“先帝念公主贪玩,让我们睁只眼闭只眼,每每公主溜出去玩,我都在附近偷看,瞧见公主意气风发,与平民们玩耍在一起。”
小厮也很低落:“已经两天了,别哭了。”
原来已经过了两天了么?
千雪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动容,原来从前她每次出去都那么容易,是因为父王对她的纵容……而那个灰衣服的侍女每次都在附近挂念她的安危,千雪甚至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颗沉寂的心又痛了起来。
她的身子轻飘飘,又去了另一处,这个地方她倒认得——是她的面首待得地方。
千雪作为公主,先帝唯一的爱女,自然是有面首的,是先帝赐给她的,叫陈书远,听着像个文生,看着也确实斯斯文文,千雪见过他几面,那人青衣玉带,生的是男生女相,但眉宇间隐约有几分傲气,果然,他是不愿意当什么面首的,甚至有些屈辱,见了千雪也是僵硬的行礼,从不与她亲近。
千雪当时毫不在意,她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不碰面首之类,甚至还在心里敬佩陈书远的高洁。
她飘进了陈书远的屋内,闻到一股酒味,便是做了鬼,她都忍不住皱起眉。几次接触之下,她觉得陈书远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莫说饮酒,她听说那人连贵重的茶叶都不碰,勤俭自持。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用酒瓶堆了满桌,青天白日在床上沉睡,双颊浮红,面露痛楚,江千雪有些惊讶,难道自己的魅力这么大,死了之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窃喜,又很惋惜,为何早先活着的时候未曾发现?若是发现了……罢了,千雪突然想到,就算她发现了,肯定也是不以为然的,因为那时的自己满心只有谢殊。
望着面前的男人,千雪忍不住叹气:“陈书远……”
她一时忘了自己已经死了,出口之后才有些尴尬的收了声,不料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对着空气回了一句:“公主?!”
千雪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陈书远也起了身,他的眼神扫过房内的每一处角落,又喊了一遍:“公主?是你么?”
“是我,是我。”千雪重复着,可是陈书远似乎没有再听到了,他的眼神又暗了下来,重新坐到了床边。
千雪不死心的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是似乎除了她第一句话以外,陈书远再也没有听到她或者看到她。
他只是坐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事,半晌,好似下定决心般,突然站起身子,千雪反正也无事,就坐在他屋中等待,原来陈书远是去烧了热水,他拿着木桶,灌入了热水,然后开始脱衣服。
这……是要沐浴?
千雪有些赌气的想,她贵为公主,一生却只有谢殊一个男人,真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再者说,反正她也死了,看看又如何。
于是她便伸着眼,瞧见那陈书远文文弱弱一个书生,脱了衣服露出白皙精壮的身子,千雪本以为这人定是骨瘦嶙峋,没想到身上还有些结实的肌肉,她想了想,大约是平时节俭沉默,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吧。
陈书远脱完衣衫,又除去了下身的衣物,猝不及防就在千雪面前光裸了身子,千雪与谢殊两年夫妻,初时感情很好,日日行房,她自然对男子的那东西算不上陌生,只是没想到陈书远的那处如此巨大,即便没有硬,都让千雪吓了一跳。
没想到,她自己把自己看的脸红,还是飘了出去,她坐在不远处的房檐上,看到陈书远片刻之后换了身衣服,收拾整洁,急急忙忙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千雪想,可能他是离开公主府,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但这也与她无关,横竖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