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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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吩咐:“找个好地方葬了吧,她还像还有一个弟弟,立丰银行上的钱再添十万,都给她弟弟吧。”

    说完,便走回宴客厅,敬他的宾客来者不拒,不怎么喝酒的他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

    他们都笑二少是娶媳妇太高兴了,他喝得烂醉,见满堂笑语,嘴角也跟着笑了一下,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这样婚礼虽然有一点小插曲,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但之后的几年里,杨诗音始终耿耿于怀。

    那一世,他除掉了孟钦同、戴笠夫,还软禁了归国不久的孟钦文。孟司令身边无人,只好将兵权都给了他。孟钦和顺水推舟,以照顾孟司令身体不佳为由,彻底软禁了他父亲,自己当上了淮军的总司令。

    只是人并不!不是顺遂了就能快活,后面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呢?

    那时孟钦和刚手握整个南三省的大权,忙着四处巡视整顿,好几天才能回一次金城。

    他不能像少时一样总陪着诗音弹钢琴、画画,偏偏她又是生性浪漫的人,她起先是抱怨,后来变成争吵,最后不知道在哪听说他在外又有了女人,便一直和他冷战。

    他的解释诗音并不听,她总有他无法辩驳的说辞,“你还敢说你在外面没有女人,我们结婚的时候不就撞死了一个吗?”

    他们也一直没有孩子,虽然他好像表现的并不太计较,可诗音介意,像是执念一般。可孩子哪里是想要就能要的呢?她身体早就在上一次的流产中受过损伤,医生说生育的可能性很小。

    也是那一年,孟钦和的父亲在一天深夜里暴毙,负责照顾他父亲的人很是怠慢,等孟广廷身子僵硬了才发现人没了。

    从孟广廷去世开始,孟钦和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甚至比从前孟广廷的脾气还要差。

    他们结婚的第五年,诗音开始郁郁寡欢,不久得了一场肺病,从前一年的冬天治到第二年的春天。春末的时候,她的病终于好了些,却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抽鸦片。他起先请了洋大夫替她戒毒,还亲自陪在她身边,她最开始也答应了,可戒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放弃了。

    坤州的鸦片商极其精明,一有新货都纷纷抢着过来孝敬。当然,司令夫人鸦片成瘾这件事也是坤州城中一直都有的谈资,还有人背地里猜测,孟钦和是不是也是一个瘾君子。

    有一次,孟钦和正好从营地回来,刚好撞见了那几个鸦片商,于是挥着鞭子将那几个人全都赶出去,她发了疯一样冲过来,死死咬住她的手臂不撒口。

    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这天之后,诗音也开始收敛起来,不再抽鸦片烟,而是换成了注射的针剂。家里虽然不再弥漫着鸦片的气味,但这针剂似乎比鸦片药性更为猛烈!烈,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消瘦。

    半年之后,她肺部的旧疾复发,他放下了所有的军务陪在她身边,可是已经太晚了,就像冬日的残菊,摇曳了几下后还是凋谢了。

    她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出了藏在心底快十年的秘密,“我一直都在想,我这辈子活成这样子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我是错了,可我一开始只是想她别生下孩子,我不想要她的命!”

    孟钦和握着她的手虽然并没有放,眼神却渐渐转冷。他的嘴角有隐约的苦笑,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她。

    但他也因为年年征战,旧伤、新伤不断,刚满四十便生了一场恶疾。

    他的部下并不衷心,他病倒后,底下的人将忙着分权争地、自立为王,这片土地上又开始战争不断,十年苦心毁于一旦。

    这件事给了孟钦和最后一击,此刻的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像他父亲一样失势之前一样。

    而他身边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他既没有子女、妻儿,而他从前的亲人,他的父亲、大哥、三弟、姐姐、姐夫,所有他忌惮的、会威胁他权力的人,都已经被他除掉了。

    已经病入膏肓的孟钦和原本以为对方是来报仇的,毕竟他这件事上做的太绝了,怎么会不心虚呢?他不想死在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喊着宋存山的名字。

    他的喉咙已经说不太出话了。

    那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看着一代名将临死前慌张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你这么可怜,我杀你做什么?”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着这并不算长的人生,他步步为营,以为走好了每一步。可如今回想起来,确是步步错。

    他的父亲兄弟、女人、孩子,他所执念的、执迷不悟的,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如果还能再活一次?他绝不要这样的人生。

    第126章 两年

    梦境和现实交错,孟钦和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医生过来给他检查。

    这些天都是孟钦文在一旁陪着他,他们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养的,但或许因为都是孟广廷不受宠的儿子,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情谊在。

    孟钦和躺在床上看着孟钦文忙前忙后,不由想起小时候许多事来。小时候,孟钦文也现在一样总围在他身边打转。那时,孟钦文因为不满父亲的偏心,所以只与他这个二哥亲近,以至于孟钦文的握笔、射击都是孟钦和手把手教的。

    孟钦文从小就是个放荡不羁的性格,部队里只待了不到两年,便要去国外留学,念的还是和行军打仗毫无干系的文科。更过分的是,大学毕业之后也不见他回家,连一封书信都没有。还是听他同学提起,才知道他是满世界地放浪去了。

    孟钦文活得比谁都自在,可即使是这样一个的人,在那个梦里,因为被孟钦和忌惮分权,被软禁了整整五年,最后失望至极后选择了自裁。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梦不只是一个梦,分明是他活过的几十载人生。

    “二哥,你怎么了,一直心事重重的?”孟钦和给他端了杯水过来。

    孟钦和接过孟钦文的水,眼中多了几分歉疚:“老三,谢谢你。”

    孟钦文笑了起来,打趣去碰孟钦和的额头,“二哥,今天怎么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淡淡道:“没什么,我受了伤,淮军的军务得劳你多担一些。”

    “知道了。哦,对了,老头子前两头还来坤州看你了,估计是没谁替他分忧,急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里的父子关系都处在水火不容的边缘,要么就像孟钦文一样在明面上唱反调,要么就像他孟钦和一样,表面上和他父亲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实际上却只有疏离。

    可是他们之前都忘了,人的心往往是会随着年纪变大慢慢变软的,这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已不是从前动辄拿着鞭子教训人的父亲。

    孟钦和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嘱咐孟钦文:“父亲还不知道我醒了吧,给他通个电话吧,免得他记挂。”

    孟钦文虽然不情不愿,还是应下了,“知道了。”

    !

    眼前的这些人和事,他这辈子可以好好弥补,那不在眼前的人呢?

    脑海中又想起那个残酷的画面来——她蹭地跑过来,撞上了行驶着的婚车,流了满地的血,可偏偏在闭上眼之前,即使痛苦至极还要冲着他笑。

    那个笑容像是在报复他。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报复成功了。

    谁能料得到呢?他上辈子并不是那么留意的人,这一世会这样刻骨铭心让他记在心里。

    上辈子她这么长久地陪在他的身边,他没有怎么珍惜过,这辈子却决绝地离他而去了。隔世的那些经历像是一种延伸,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他不忍回忆,却又止不住地去想,上辈子的记忆慢慢交织,突然浮现出许多他差点忽视的细节。

    这一世他第一次在洋楼听到她弹奏的曲子,是上辈子他请老师特意教她弹的。

    他还记得,上辈子刚刚接触的钢琴的她,演奏这首曲子并不是那么连贯,每次弹错了音都会轻轻咬一下唇,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此外,还有她流利的英文、熟练的球技……

    他想起来,这一世起初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舞女出身的姑娘,又是会英文有是会钢琴,还一度让人去查她的身世背景……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二少,你喜欢孩子吗?”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她的声音,包括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这个问题,这辈子她不止一次地问过他。

    那时的他还觉得奇怪,他并没有流露过对孩子的厌烦,为什么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跟他确认?

    为什么她要三番五次地离开他?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怀孕?为什么当初宁愿吃尽苦头也要待着孩子去金城?

    这些他不明白的事情通通有了答案。

    “二少,您答应给我的那些我都不要,从前您给我的我也不要了,我只想换这个孩子一条命,我要他活着。”

    “二少,谢谢您这两年的照顾,我知道您要结婚了,所以您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带他离开!坤州,绝对不会让他打扰您和杨小姐。”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太过用力,以至于崩开了手臂上才愈合的伤口,很快有血透过纱布洇了出来。可是孟钦和并没有察觉。

    相比无解的心痛,皮肉伤又算什么呢?

    历历在目,他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她和糯糯?又怎么去奢求她的原谅?

    过年的时候,他父亲的几个姨太太许是担心战场凶险,又明里暗里地劝他娶妻。

    他置若罔闻,也不回嘴,站起身给他默而不语的父亲添了菜。

    在孟钦和结婚这件事上,孟光廷一直不满,不过见他难得这样示好,便也没有给他脸色看了。

    倒是家宴结束后,孟钦和去了他的书房与他谈事,起先是些布防的公事。

    孟广廷用狼毫蘸了朱砂,正签着字,只听一直沉默的孟钦和道:“父亲,我从前一直不理解您为何会那样思念您的发妻,我现在明白了,因为我也变得和您一样了。”

    孟广廷一向忌讳旁人谈起他的发妻,每次必发作。可听到孟钦和格外诚恳的语气,怒气还是消散了。

    毕竟他这个儿子以前从不和他提公事以外的事情。

    孟广廷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孟钦和一眼,意味深长道了声,“知道了。”说着,孟广廷站起来,将签好的文书递还给孟钦和,吩咐道:“今年辛苦你了。但是我一年年老了,新的一年还得靠你,不能松懈。”

    他立定敬了一个军礼,“是。”

    孟广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道:“记住,关起门来只有父子,三姨太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陪我去看看吧。”

    孟钦和应了声好,跟在他父亲身后慢慢走着。外头在放烟花,红的黄的在天上绽放,映的地上的雪也成了烟花的颜色。

    想起来,虽然这辈子莫名和他父亲没有上辈子那样僵持,但是也从来没有和他父亲这样亲近过。

    也不莫名,和上辈子比,他这几年其实!变了不少,待人要平易近人许多。

    只是,那个潜移默化改变他的人现在还好吗?三藩市的新年是否也和此刻金城一样热闹?此刻在她身边的人除了糯糯还有谁?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过了初一,孟钦和便又去了前线,他比从前更要珍惜时间,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带兵上。

    两年的时间并不长,无非就是大雁南飞两次,冰雪消融两回。

    可时间越临近,他越是有些忐忑,也许这个期限并不是两年,她并没有答应他两年之后一定原谅他。

    他这两年每天不是扎在军营里,便是在同政府的人开会,他主张兴建学校、给穷困的学生减免学费以及额外建设女子学校。教育厅的人不理解他,连同不愿意给钱的财政厅,一起背地里说他不懂教育。可一个个又迫于他的权势,只能按照他的做。

    他时刻记挂着承诺,可她还会记得这件事吗?

    孟钦和不得而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会坤州的时候,去坤州女子银行对面的茶楼坐一坐。

    临窗的座位透过树影,可以看到她从前的办公室。有那么几瞬,总觉得她还在。

    他经常一坐就是一个钟头,茶楼的老板对他已经很熟了。

    只是有一回,他前脚刚踏进包间,小厮过来有人找。

    他回过头去,只见小厮领了个妙龄的姑娘进来。那姑娘穿了身不大合身旗袍,更加衬得她身子瘦弱,让他不禁想起从前的徐婉来。

    孟钦和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望过去,只见她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羞涩,“二少,我是来还您东西的。”

    他实在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她递过他一块手帕。

    “二少,我叫陈娆,当初多谢二少在舞厅搭救,才免了被人羞辱,一直想跟您当面归还道谢,只是没寻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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