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惊心动魄(上)
(本章有大量恐怖内容,请谨慎阅读)
古人对埋骨之地极其讲究,帝王皇陵尤其如此,风水堪舆之术的一多半都被用在了为王侯将相寻找龙脉宝穴上,墓葬制度和风俗更是五花八门丰俭由人,可有一条葬俗铁则却上至天子,下至草民无不尊崇,那就是“忌迭葬”——再难得的风水宝地,也不能在墓上建墓,此为葬俗大忌!
眼前的地宫里分明有叁幅棺椁,且各个看着都不是省油的灯,陈玉楼居然说上面还有宫室?若非亲眼见过陈玉楼的本事,鹧鸪哨恐怕万难相信此话,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献王举全国之力大兴土木,甚至不惜强行逆转虫谷中的风水,为得绝不是眼前这远逊于王侯之墓规格的小小地宫。临行前段水歧的叮嘱犹在耳边——献王墓深不可测,空前绝后,其中必定有他们前所未见的机关痋术。眼下众人才刚进地宫,扑面而来的就是青铜椁和窨子棺,足见献王墓的凶险。
鹧鸪哨心有顾虑,和陈玉楼在下一步该干什么这件事上各执一词,陈玉楼想先探明上下两个密室,可鹧鸪哨却想先开眼前的叁副棺,二人未曾争执,却各自不肯退让。几个青囊派的弟子听不懂这俩人嘴里的黑话,又因鹧鸪哨叮嘱过地宫中的东西无论大小一律不可妄动,于是便举着磷筒在地宫中四下观瞧,岂料竟在墙根下发现了六盏幽蓝色的“鬼火”。
“鹧鸪哨……这是什么……”
封门仙不懂行,还以为那“鬼火”是什么墓中常见的玩意,可鹧鸪哨和陈玉楼却双双吃了好大一惊。古墓中有些机关是遇明火便着的,这一点经验老到的盗墓者都很清楚,因此他们二人此行都十分谨慎,身上只带着磷筒,就连进入地宫后都没有点起火把,那这蓝火是从哪来的?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鹧鸪哨快步上前,只见地宫的西面的墙壁上竖着两根嵌进墓墙的铜柱,每根铜柱上都分上中下,共绑着六只半人半鱼的怪物干尸。这些干尸上半身似女子,也有两个乳房,脖颈很细,鳃长在了脖子上,全身都是稀疏的黑色大鳞片,只有肚腹处无鳞。脸生满黑鳞,嘴大得出奇,且没有嘴唇,只有两排戟张开的锋利牙齿,喉咙都被类似石棉的白色东西堵住了,干枯发硬的舌头上插着一节火绒,而那“鬼火”的微弱光芒,就是从干尸口中冒出来的。
陈玉楼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来历——“这是黑鳞鲛人,传闻古代极尊贵的帝王墓中有万年不灭的长明灯和往生烛,其实就是用鲛人的鱼油做的。不过鲛人数量稀少,又长居于深海,世所罕见。”
被做成“长生烛”的鲛人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干硬龋黑,在水下阴宫里千年不腐。铜柱上有锁链,将这六只干尸都穿了琵琶骨,做出蹲伏下跪的姿势,反锁在铜柱上,正好从上到下,均匀地排成一队。然而地宫里的“长生烛”还不止这六支,离石棺最近的墓墙里也嵌着叁根铜柱,上面也有一字排开的叁盏“长生烛”,只不过这些长生烛用的不是“黑鳞鲛人”,而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叁个“接引童子”。
只见叁个十一、二岁左右的肥胖男孩,姿势和鲛人相同,也作也跪地拜伏状,低头闭目,神态十分祥和,唯独肚子与身后的铜柱联为一体,长生烛的灯芯就安在他们的肚脐处,长长地探出一截。可以想见,从前这些铜柱和人皮里面可能都储满了油膏,能够通过童子的肚脐,一滴滴地流淌出来。除此之外,每个童子手里都捏着个牌子,上面用大篆写着“接仙引圣”四个字。
“此乃活人长生烛,也就是接引童子,是为成仙之人引路的执牌童子,大概是使者那一类的角色,属于’长生烛’的一种形式,可如此说来,难道这地宫里有九具尸体?”
以童男童女殉葬,在明代之前都很普遍,洪武之后就不多见了,大约是此后的帝王眼看羽化升仙无非死路一条,就此便断绝了长生不老的执念。“接引童子”体内那些用人脂熬成的油膏早在千年前就流光了,灯芯更是在地宫封闭不久后便已经熄灭,但是随着众人的闯入,空气逐渐进入墓室深处,这叁盏“接引童子”灯上残存的一点油膏时隔千年又再次燃烧了起来。
鹧鸪哨还在疑惑献王地宫中为何有九盏长生烛,封门仙却已经绕到了对面,举着手里的磷筒冲他喊道:“鹧鸪哨,这里还有一个……好大的一个……东西……”
不怪封门仙语焉不详,夹在窨子棺和地宫石壁间的是一盏大出鲛人长生烛十倍的纯黑色大牛头铜灯,整体形状苍劲古朴,由于灯芯过于沉重,已经掉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再也亮不起来了。
依照陵制,地宫中长生烛的数量应该与墓主数量相等,每支“长生烛”都应对着墓中的一具尸体,譬如夫妻合葬墓,棺前便往往有两只长生烛。通常来说,王侯的地宫中除了王妃,是不应该有其他人的,可眼前的墓室里有十支“长生烛”,纵使是鹧鸪哨这样的盗墓魁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王陵。
“我们一行七人,加上地宫中的叁幅棺椁……正好十个人……”
楚门羽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惊得在场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鹧鸪哨和陈玉楼皆面露难色,献王墓内藏玄机,不同于他们以往经手过的任何大墓,事到如今恐怕只将地宫的上下两个密室都发了,才能解开献王墓的秘密,找到雮尘珠。
“依在下看,我们人多,大可一分为二,分而破之。”
陈玉楼此言倒是个折中的好办法,唯独一样——献王穷尽一生,无非是盼着能够死后登仙,他既有这个念头,从墓制上来说,他的尸首最有可能在上层的宫室中,因此那里必定最为凶险,而下层的宫室则相对安全,应当先从下层开始挖。
于是一行人就此分成了两组,陈玉楼带着楚门羽和丘门星开始向下挖,而鹧鸪哨封门仙等人则准备着手开眼前地宫中的叁副棺椁。封门仙跃跃欲试,抬着脑袋盯着头顶的铜椁摩拳擦掌,鹧鸪哨轻轻戳了戳她的腰窝,道:“我等不用管那副铜椁,只开左右这两幅棺便可。”
铜椁不葬等闲之辈,献王地宫中的铜椁更是非比寻常,非但用锁链捆了数匝,还用九重大锁加固,以十六个大铜环吊在墓室的顶层,侧面甚至镶嵌着镇尸的铜镜,里面葬得肯定不是善茬儿,且在下葬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尸变的迹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地宫中目所能及之处,最值钱的就是那尊窨子棺,鹧鸪哨决议拿它开刀,一鼓作气“升棺发财”。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价比黄金的窨子棺里居然只装着一副残尸——白色的敛服下只有半幅枯骨,头、腿俱在,但从脖子到胯骨中间的躯体却空空荡荡。他惴惴不安,心中甚至生出几分恐慌来,于是便将一旁的绞石石棺也匆忙打开,岂料短小的绞石棺中并不像陈玉楼所言葬着一具蜷尸,而是一具无头干尸!
见了这两幅棺椁中的尸体,便是封门仙这样的外行也看得出这地宫里葬的不是献王,古人讲究下葬要“全尸”,献王大小是个藩王,哪里有死无全尸的道理?更何况青囊派和盗墓门派一样会验尸,一眼便看出了棺中的两具尸体非王公贵族——这两具尸体的牙齿磨损都得很厉害,手指骨节粗大,四肢关节处坑坑洼洼,脊骨严重变形。由此可见,是生前以粗粮为食,常年躬身劳作的人。
可两个和献王毫无干系的人,为何会葬在献王的地宫里?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这厢鹧鸪哨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连开两道棺,岂料却连连受挫,心气折去不少,那厢的陈玉楼也是一无所获,只见他和楚门羽、丘门星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地从地宫下层爬上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叁人便浑身恶臭面色发青,一上来便只顾着倒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下边是个木椁,里面只有一口石精棺材,葬着叁个人……”
陈玉楼口中的“木椁”,是一间用方木搭建的斗室,其目的是保护里面的棺材。按理来说,用来搭建木椁的木料应该层层垒压,搭建成题凑结构,可不知为何,此处被污水侵蚀得很严重,以至于原本黄肠色的“木枋”,都朽烂到了漆黑糜坏的地步。整间斗室十分局促狭窄,且又湿又潮,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黑色的烂木头,腐木之臭足以令人退避叁舍。
斗室中只有一口棺材,是用石精制成的,整个棺身光滑似镜,如同一块深海玄冰一般,散发着幽蓝色的荧光。古籍有载,石精是冥府附近山谷中才有的石头,传说十八层地狱中有一种石精做的石磨,凡是罪大恶极之徒,坠入幽冥后,免不得要被那石磨研碾,地下有只黑狗,专等着伸舌头去舔那些被碾出来的肉酱,剩下的碎肉则化为苍蝇,蚊虫,在世间被人拍打,永无超生之日。
“石精”虽然眩目夺魄,但却充满了不详的意味,并不适宜作为棺椁,更遑论是用来盛殓贵族的尸骨。还没开棺陈玉楼便暗自觉得这里面不可能是献王的尸骨,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石精棺里居然葬着一具碎尸!
“那棺中葬着的是一具尸首,头、身、腿、分别属于叁个不同的人,尸体的头露在外面,看样子是生前被摘去了双眼,颈上用玉环套着,身子用白锦裹着,下面是一双发了僵的腿……身子……”
说到这,陈玉楼不由得缓了缓话头,望着鹧鸪哨一字一字道:“身子是用黄金打的……”
石精棺中的碎尸实在是令陈玉楼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他几度说不下去,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混沌中,楚门羽只能接过话头,道:“石精棺中的残尸双眼被剜去,躯干除了脊背和腰胯处还留着几块骨头,其余的部分都是黄金,没有一丝一毫的皮肉,左侧的肋骨缺了几根,似乎是故意没有补齐,看样子像是仿照受了掏心之刑的尸首。”
有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才鹧鸪哨和陈玉楼各自开棺,双双百思不得其解,现下互通了有无,反倒叫他们瞧出了献王墓地宫的门道——鹧鸪哨开的两副棺材,两具尸首一个无头,一个无身,只剩下铜椁中的未发,现在看来,那铜椁中的尸首必定无腿。
而陈玉楼发现的碎尸,脑袋保存完好,想必是从那口极品八寸板的窨子棺里取出来的,躯干腐烂只能用黄金补齐,多半来自于不宜铸棺的石精棺材,至于那双发了僵的双腿,必然就取自于防尸变的铜椁中。
“看来石精棺中的古尸,是用地宫中叁具棺椁的棺主的尸首拼成的,从棺材的材质来看,这叁位都是被处极刑的大贵人,一个剜眼,一个削首,最后一个……”
陈玉楼说着抬起头,仰望着被吊在半空中的巨大铜椁,那一位棺主的尸体在下葬前就发生了僵变,双腿干瘪,皮肤呈紫褐色,上面有大量的圆形黑痕,看那样子,不像是腰斩的尸首,倒像是……
“夺魂,是夺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