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榻旁的嬷嬷便往后退了几步,房内气氛有丝沉凝,只有婴孩吮吸的轻微声响。
榻幔外的男人站起了身,提步走到床榻前,高大的身躯背着光,身影笼罩着帐幔里萧扶玉的身子上。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意图将榻幔揭开,低声喊她,“雪儿......”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里头的萧扶玉按住揭帐幔的大手,她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又气又羞道:“时候不早了,丞相大人快去休息,不必你陪着。”
听此,卫玠的手顿了顿,不愿意收回来,便又开口喊她,“雪儿。”
萧扶玉只能动手打他的手,只见卫玠在幔前停顿许久,轻叹一口气,最后负手离开。
卫相灰溜溜的离开,候在榻旁不远处的嬷嬷见了都忍不住偷笑几声。
帐幔里视线不明,萧扶玉勾唇淡笑,低首瞧怀里的潇潇,轻轻道:“...你爹爹可真坏。”
婴孩半阖着眼眸,模样天真,只顾着吃。
待到将潇潇喂饱,萧扶玉便躺下继续休息。或许是有的曾经的经验,这次上手喂孩子初乳很顺利,不像前世那般手忙脚乱又害羞。
除了那个不太.安分的丞相大人,不知他在想什么鬼,还要同儿子争风吃醋。
夜里安静,摇床里的潇潇有侍女照顾着,萧扶玉不用过于担心,很快便入了睡。
......
清晨时,下了一场小雨,打湿庭院里的草木,窗牖正敞着,空气清新,雨声点点。
这夜里卫玠是在辞雪居的偏房休息的,房门之外,云峥早已在等候,听见里头的一声进,他推门而入。
水墨屏风前的男人正在系扣着腰间玉钩带,神色淡漠,想来是猜到云峥为何而来。
昨日摄政王一众在霖和园没有找到陛下,想来众朝臣会在奉天殿内问罪,追问皇帝陛下的下落。
算算早朝的时辰,奉天殿内人差不多也人齐了。
云峥半跪在地上,低声道:“大人,摄政王差人来请大人上明殿。”
梳妆架上放置着铜盆,卫玠系好玉钩带后,干净的巾帕浸入清水中,“殿内有多少朝臣。”
“近十几位重臣,包括李太尉,兵部尚书,多数是摄政王的幕僚,不过也有六部。”云峥回道,“执意要见皇帝陛下,这是要兴师问罪,大人恐是会成众矢之的......”
卫玠用湿帕清拭容颜后,放回清水中,摄政王的目的是为了见陛下,还故意召集臣子至明殿之上,是早已知道了什么吧。
他眼中的暗色渐渐淡下,慢条斯理地道:“那便去会会他们,不到不得已,勿惊扰陛下。”
云峥低首回了声,卫玠整理好官服,便提步走出房间。
......
清早,相府的曲廊静悄悄的,细雨绵绵,将初开的花朵淋湿,却充满着生命力。
良久之后,细雨终于停下,辞雪居里的侍女亦开始忙碌起来,婴孩的哭啼声将萧扶玉吵醒。
此时已到巳时,刚出生的婴儿还是总是饿了吃,吃了睡的,府里的乳娘怎么喂食,潇潇都不肯吃。
萧扶玉是知道的,潇潇挑得很,前的一两个月只要跟她要吃的,任凭乳娘怎么来的无果,出了月子才改过来。
只好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隔着榻帐喂食,这也闹了半天,也不见卫玠出现。
萧扶玉便问了侍女清棠,“卫大人可府中?”
清棠回道:“回夫人,大人入朝去了。”
萧扶玉微微蹙眉,道:“今日不是休沐吗,何来上朝?”
她毕竟是一国之君,十天一早朝的规矩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清棠哑了哑口,低下脑袋,“大人是如此说的,近来政务繁忙。”
萧扶玉微顿,便不再问话,半刻之后,怀中的潇潇吃饱后便闭着眼睛又睡下了。
萧扶玉将儿子放在榻上,侍女端来清水给她洗漱,老嬷嬷也将备置的收腹衣给她穿上,紧紧裹住她的腰身。
萧扶玉孕期时,体质养得很好,休息这么一夜便可下床站立,她需尽快将身子恢复过来,然后回到朝野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这嬷嬷手使得真紧,萧扶玉有些喘不过气来,那嬷嬷说紧一些才好调整小腹归位,不然日后可要后悔。
正在此时,辞雪居的庭院外有话语的吵闹声,远远地便听到万管家的话语紧张,“二公子,卫相吩咐过,不能随意打扰辞雪夫人休息。”
萧扶玉微微挑眉,命侍女为她将外衣穿上,而后对门外的万管家道:“让他进来吧。”
随之便见那清俊的卫顼入门来,按理说进出女子闺房是是不合礼数的,但事态有些复杂,不得不来这么一趟。
卫顼越过屏风便得见坐在榻旁的萧扶玉,身披素白衣裙,柔顺的青丝仅用玉簪挽起。
她气色有些娇弱,但仅仅是这般的装束却不减一丝美丽,即便是刚生过子,却仍旧清雅矜贵,出尘脱俗。
卫顼微愣,不敢多看,更不敢再往前走近,虽然曾经有过暗自爱慕,但如今已然没有当初的心思,早已物是人非,陛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的半个嫂嫂。
卫顼半跪于地面,施礼道:“微臣卫顼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好。”
萧扶玉神色染上一层居高临下的高贵,打量着卫顼,开口道:“你急匆匆来见朕,所谓何事?”
卫顼收敛心神,想来陛下是刚生子不久,身子尚在虚弱,接下的话,他不知该不该说。
萧扶玉见他犹豫,眉目有几分不喜,卫顼能来到这里,必然是有要事,沉声道:“说。”
卫顼开口道:“近来朝中丞相囚禁陛下的谣言四起,众朝臣昨日闯入霖和园,未寻见陛下,一咬定兄长大逆不道,意图迫害陛下,视为佞乱之臣。”
“今早摄政王携众臣于朝上逼问兄长交出陛下,不然便百官请辞兄长让出相位,以逆臣治以卫氏之罪。”
萧扶玉听言,当即就铁青了面容,心绪不宁,亦不知卫玠瞒了她多久。
她沉着眉眼来回思索片刻后,才缓缓道:“敢替朕做主,治卫相的罪,轻视皇权,摄政王恐怕没那么简单,是在逼朕露面,定有他事在等着。”
摄政王怕是知道她是女子,并且怀有身孕了。
第85章 女帝 陛下为先帝唯一血脉,是女子又如……
奉天明殿, 龙椅上却无君主。
一身玄色白鹤官服的卫玠站于台阶上,身形挺拔有型,与之对持的朝臣数名。
众臣欲见皇帝无果, 指着台阶上的人,斥道:“卫相, 你这是谋逆!是弑君的死罪!”
“妄加之罪,何患无辞。”卫玠冷漠地一瞥众人, 揽长袖负于身后, “陛下病重养身, 尔等趁其朝内作乱,本官见尔等才是谋逆。”
摄政王神色自若地站于众臣一旁,言语不多, 却是最会怂恿之人,从来不亲自动手是他的风格。
李太尉站出来,道:“太医院关于陛下的药方出入之大,陛下根本没有重病,再则霖和园上下都不见陛下踪迹, 天下君主失踪, 卫丞相你还隐瞒至几时,谋害陛下, 但凭这此便可将你拿下。”
“谋害?”卫玠冷笑一声, 道:“本官只是遵陛下圣谕行事, 没有口谕谁也不得见陛下,尔等扰乱宫围, 罪不可恕。”
言罢,殿外响起重重脚步声,不过片刻, 禁卫军已将奉天殿围起来。
一众臣子观望,纷纷沉了眼。
此时不曾言语的摄政王终于缓缓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卫丞相迟迟不引见陛下,是对陛下做了什么,还是说陛下本身就有问题,见不得人!”
他眸眼微冷,与卫玠对峙着,殿内气氛凝重至极。
正在此时,殿外太监高呼一声,“圣上驾到!”
众人皆有一愣,纷纷回身看去,只见身着龙纹华袍的清秀男子踏入明殿,她面色冷沉,却看起来几分虚弱。
苏长瑞搀扶着萧扶玉的手臂,身后跟随的是二公子卫顼,皇帝的出现使得众人纷纷跪地行磕头礼。
卫玠眸色几分紧张,袖中的手攥了攥,扫视几眼卫顼便知陛下出现在此的原因,今日摄政王为的就是逼萧扶玉现身。
卫玠走下台阶,扶住萧扶玉的手,低声道:“陛下。”
昨日刚生产,今日便出门现身,他看得出她的步伐不稳,几分忧心。
萧扶玉不作回应,越过众臣,上了明殿台阶,回身扫视底下之人,目光落在摄政王身上,他微微挑眉轻扫,似乎有几分意料之外。
萧扶玉沉声冷言:“听闻近来相传朕被卫相所囚禁?还闹到奉天殿来,叫天下百姓知晓,还成何体统。”
兵部尚书连忙道:“回陛下,近来不得陛下消息,众臣心忧至极,前往霖和园参见却不见踪迹,臣等担忧陛下安危,不得不向卫相追问陛下。”
萧扶玉冷哧一声,“朕已下旨,病重不见朝臣,步步紧逼至霖和园是何居心,朕见尔等不是追问卫相,是以下犯上。”
言此,众臣纷纷低首,惶恐道:“臣等不敢,望陛下恕罪。”
众人惶恐间,一旁的李太尉神色凝重,侧眼轻瞥摄政王的眼色,随即起身站出来,朝皇帝拱手,缓缓道:“见陛下龙体安康,臣便安心了,以下犯上不敢当,但今日欲向陛下求证一人。”
萧扶玉挑起眉稍,打量李太尉上下,简短道:“说。”
李太尉言道:“早年,梧州有一女童,名为萧辞雪,乃为吾妹赵锦之之女,亦是先帝之女,而她与陛下是何关系?”
听此,萧扶玉面容一僵,侧目一瞥左侧的摄政王,正凝视着身着龙纹华衣的她。
从她入殿来,摄政王未半点行礼的意思,甚至带着几分轻视,果然是有备而来。
在场气氛顿时凝固下来。萧扶玉指尖微微凉意,目光回到李太尉身上,紧接着他再道:“陛下不敢直言?还是说你根本不配这个帝位。”
众人当场倒吸一口气,大逆不道不过于这句话了。
卫玠当即将话接过来,“李太尉此话何意,陛下乃为先帝传位,陛下不配,难道你配?尔等今日是要造反!”
他声音清沉,却格外的震喝众人。
“不愧是皇帝的佞幸之臣,事已至此还处处维护。”
李太尉声音渐冷下来,“先帝传位又如何,我泱泱大朝,其一国之君,竟是女子,从古至今何曾有女子当国,此乃受天下人耻笑。”
李太尉的出头无非是有摄政王撑腰,调查陛下的身世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是得知陛下近况,意图逼陛下怀着身孕现身,做实她是女子的事实。
萧扶玉收敛心神,侧眼看了看卫玠,前世她已称过女帝,即便是真暴露于世,她又有何惧。
她道:“何人敢耻笑,你吗?”
李太尉一顿,看着萧扶玉冷厉的眼神,不禁退了一步。
萧扶玉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明殿台阶正中,一字一顿道:“既然话已此,朕便直言,朕乃女子,乃为先帝传位之君,乃为帝王,尔等有何异议。”
此言一出,众臣议论纷纷,一人斥道:“女子何以当国,荒唐可笑,此言传出必定引起各州暴.乱。”
兵部尚书借此,也怒斥起来,“自嘉兴帝登基以来,好逸恶劳,贪图享乐,更宠幸臣子,纵使丞相卫玠权倾朝野,为君不正。”
议论越发激动,欲有作乱之势,见臣子向萧扶玉逼来,她连忙后退了两步。
卫玠当即将她护在身后,冷喝一声,“禁卫军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