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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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对。”池音忽而笑道,“其实拔了情丝羽也有好处,从前只盯着他一人看忽略了许多事,现在才发觉这世上有趣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

    “想开了就好。”覃灵衣顺势伸手,安慰地拍了一下池音的肩,一个细小的银青色的印便在池音的肩上一闪而逝。

    ——

    应华站在城墙下,抬头望着二人坐着方向。她们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清晰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包括赤尾羽的那一段。

    他没有想到拿走了她的赤尾羽,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五千年前,曦神的惊鸿一面,他自负只有那般至美才堪与他比肩。这一念生执,甚至因此造出了羲澜神女。

    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执念,他亲手断下了小月鸟的赤尾羽,可最后呢?

    即便他再怎么用愤怒掩盖内心的不安与心虚,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池音那一脸绝望悲伤的神色时,他是害怕的。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作为天帝也会做错罢了。

    最后她自己拔去情丝羽走了,而原本作为曦神影子的羲澜神女,也因为自己心底对她压不住的念想变得越来越像她。可他的心态却不复从前,原来他最满意羲澜神女的,便是她有着与曦神几乎相同的面容。但现在,每每看到羲澜神女的那张与池音过分相似的脸时,他的心里的那些情绪却只会失控咆哮。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愣怔地看着造成了这一切的双手自问。

    如今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般执着于对曦神的那一眼所生出的执念?那执念与池音相比,孰轻孰重难道还不够一目了然吗?为何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要耗费百余年的时间才能看明白。

    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如今她连温少宁都不再留恋了,那他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留住她?

    到了此时应华才发现,他一直以来自负自己是这段感情的掌控者,以为舍不下这段感情的人是池音的想法,竟是错的彻底。她是爱得毫无保留,但不爱的时候也同样不留半点余地。

    如此看来,陷在其中不能自拔的人一直是他自己,爱的时候不敢倾心信任,一直用温少宁这个身份的性命去试探她付出的底线。断的时候却又舍不得放不开,贪恋着她曾经全心全意的温暖……

    应华啊应华,在这段感情中输不起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啊!

    想明白了这些,他压在心底的那些恼怒也慢慢散去,只留下一阵阵叫人心慌的钝痛。

    原来那些气愤一直是他心底的感情在愤恨他自己的不通人情,在谴责他仗着她的爱意肆意妄为的恶行罢了。

    倏然间一股寒意自心头流蹿到全身,冰得他四肢麻木,以至于覃灵衣已经带着池音到了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原本覃灵衣还想嘲讽其偷听墙角的行为几句,但看到应华几近崩塌的脸色之后,便没有将这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之言说出口。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与真海会合了。”覃灵衣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应华,提醒道。

    “好,那走吧。”池音先应了一声。

    听到了池音的声音,应华才立刻整顿完面上所有的情绪,如常抬头望了她一眼,而后也点了一下头。

    覃灵衣带着二人来到妖市中心的一处用纯铁打造的高台前,铁器有镇魂之效,这高台堪合阴阳阵法,又篆刻咒文,看来就是进入无妄塔无妄境的入口了。

    几人刚走到高台之下,就见一个面容清奕的白衣僧人,结跏坐在高台的台阶上。

    僧人看到几人之后,起身过来,先与覃灵衣打了声招呼:“覃檀越到了。”

    而后又看向脸熟的池音,双手合十行礼道:“小檀越,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虽然面容比从前要年轻了许多,但池音还是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当年的真海大和尚,于是也合掌回礼道:“大和尚也好久不见了。”

    僧人又看向应华,略略辨认了一会儿才行礼道:“温檀越,别来无恙?”

    应华微微颔首,便当做是回应了。

    僧人与各人打完招呼,才介绍自己道:“小僧与各位檀越都是旧时相识,虽说这一世师父赐小僧法号空花,但檀越们若是叫不习惯,便如旧叫小僧真海吧。”

    “虽说样子还有些像,但大和尚的脾气却真是变好了不少。”池音笑道。

    前世的真海和尚,佛法高脾气也大,天天辨禅喝茶也没养出什么好脾气,成天都是一派怒目罗汉的样子。最后没当上千慈寺的主持,倒成了戒律堂的长老,那些小沙弥见了他,胆小些能吓出结巴来。哪有眼前的这个小禅师这样慈眉善目的时候?

    真海依旧慈目而笑道:“小檀越说笑了。”

    “对了,真海,东西你带了吗?”覃灵衣一面问,一边在四人身边布起了一个防止外人窥听的结界。

    真海点头,从身后背着竹箱笼中拿出一个布包交给覃灵衣:“都在这里了。”

    覃灵衣手上也幻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然后将这两个小包裹都交到应华手上道:“那一切就要拜托天帝大人了。”

    应华没有做声,但却揽袖将这两件东西收了起来。

    “那是什么?”池音有些好奇的问道。

    “被镇在这无妄塔下的人叫九尘。”覃灵衣给池音解释道,“他曾是九世得道的圣僧,也是真海的师兄。若是那一世他没有遇上我,或许他就功德圆满了。刚才我与真海拿出来的,是他那九世圆寂之后留下的九颗佛骨舍利,我之前去北海幻境寻找的便是其中一颗。我与真海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寻这些舍利子的下落,没有这九颗舍利子,便救不了九尘。”

    “原来如此。”池音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们说的这个九尘圣僧?还有我在这个过程中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的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也回答不了你。并不是我们选择了你,而是这座无妄塔选中了你。”覃灵衣道,“此塔乃是你们月鸟族的前辈所铸,也不知你与那位前辈有何渊源?百年多前我带着你的神魂回来时,竟发现你的神魂与这塔有所感应。故而在通过你的神魂感知到你出了望月谷时,我便带着真海的那片羽毛来寻你了,至于那颗月铃,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覃灵衣面不改色,将自己曾经戏弄池音的恶趣味,用一句小小的意外就给带过了。

    好在现在池音也懒得与她计较那些,说道:“听素玄大人说,我们这一代月鸟,都是先祖们留下的灵魄被天道赐灵后出生的,只是我们这代大部分都只像到了先祖们玩物丧志的一面,按说我喜欢捉妖,你说的那位前辈还会铸塔,大约也不太像。但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小檀越还是这般坦诚。”真海笑着插了句话,这世上大致也没几个人能把玩物丧志这几个字说的那般理直气壮了。

    “至于要怎么救九尘。”覃灵衣接着说道,“这就要看你们能不能到达无妄塔的最底层了。记住这无妄塔中每一层都是曾经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地方,里面的人也并非幻象,全都是真实的被困在无妄塔中的灵魂。”

    “这话是什么意思?”池音又问道。

    “当年我因怨入魔,屠了冉国整片国土。”覃灵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露愧疚,“那些亡魂沾上了我的魔气,永世无法丨轮回转世。九尘慈悲,不愿见苍生遭受如此苦难,也为了渡我,以一人之身背下了整个冉国亡灵之怨气,将整个冉国封印在无妄境中,发愿以自身之力超度亡魂。在度去我周身杀戮怨念解我魔障之后,他便带着一身不属于他的魔障罪孽,让他的好友,你们月鸟族的那位前辈将他封印在无妄塔下。用我的人皮所制成的镇魂幡上超度亡灵的铭文,正是用他的金佛真血写的,为镇亡魂也为度亡魂。”

    “这些年无妄塔中亡灵的怨气越来越淡,但九尘的气息却越来越弱。”覃灵衣道,“你们月鸟族的那位前辈说过,无妄塔倒之时,亡灵重入轮回。但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九尘还没清醒,那他便会随着无妄塔永远消失,而现在无妄塔就快要倒了。”

    “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池音道。

    覃灵衣点头:“不过在进入无妄镜之前,有几件事我要先提醒你们。当年真海为了帮助九尘也死在了冉国境内,虽然他依托着高深的佛法可再次转世为人。但他与我一样,一旦进入了无妄境,便会与那些亡灵一样,一遍遍的在无妄境中重复那一世生前所做过的事。也就是说,进入无妄境之后,在到达最底层走出无妄境之前,你们看到的我和真海,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我们。你们可以跟着那两个我们寻找进入底层的线索,但为了不干扰你们的判断,我不会将过往之事都告诉你们,因为我告诉你们的,只是我经历的,未必就是真正有用的线索,你们要用自己的方法寻找进入最底层的线索。另外我也得事先说提醒一句,最好不要与无妄镜中的我们走的太近,尤其是我,那时的我是个很危险的人。”

    “再则就是,这次是无妄境最后一次开启,冉国修炼之风盛行,留下了不少法器。这次也会有不少仙妖修士进入无妄境寻找当初冉国留下的宝物法器,你们这一路上也许会遇上同样来自外面的人,若是不知道其来历,还是小心为上。最后一点就是从传送阵进入无妄镜之后,你们会被传送到随机的地点,未必能在一处,若是分开了你们还需各自小心。”

    “好。”池音一口答应。

    应华则还是老样子,略点下头都是给了对方的面子。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后,覃灵衣便撤了结界,与几人走向了高台。在上高台之前,覃灵衣却趁着池音不注意,将一道三角状的符塞给了应华,并用传心术与应华道:“光听个墙角有什么用?你真该多听听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完,她便跟上了池音她们的脚步。

    应华捏着那道符,不明白覃灵衣这么做的用意,却也还是将这道符收了起来。

    很快四人便都站在高台中央的八卦图上,念动咒语,一道幽光闪过,四人便都消失在了高台之上。

    转瞬间,池音便发现自己一个人出现在了一片竹林中间,身边既没有应华,也没看到任何与覃灵衣真海二人相像的人。幸好竹林外的行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突然出现,她便赶紧掸掸衣袖整理了一下衣衫,装作无事地走了出去。

    “话说前朝楚国有个万灵族,那万灵族人可真都是神仙一般人物,不但神通了得,更有一副菩萨心肠,恩泽万物啊……”

    来来往往的嘈杂人声中,有一老汉的声音尤为洪亮,池音循着声音去看,就见不远处有一座小茶肆,里面有个老汉正握着一块扶尺说故事。

    一听内容还是讲万灵族的,池音便走了过去,在一张空桌前拉了条板凳坐下听,顺便叫小二上了壶茶。

    池音此举倒也不是贪玩,覃灵衣给的线索有限,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无妄镜中的覃灵衣与真海的下落,便打算过来借着听书的由头打听一下,顺便也了解一下万灵族的往事。

    毕竟知道了万灵族的过往,或许就能弄明白覃灵衣一个万灵族人怎么会沦为皇室杀手了。

    “……那楚王见万灵族大祭司美貌,便起了贪念,欲将大祭司娶回楚王宫为王后,但却被大祭司拒绝。于是冲冠一怒,便点了十万精兵……”木桌前的老汉依旧绘声绘色的讲着。

    池音看了看四周,随手拍了一下旁边桌的男子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可知道从这里到京城要怎么走?”

    既然覃灵衣是皇室杀手,又和皇子有关系,与其在这里等,不如直接去皇城碰碰运气。

    男子转过身来,看到池音的面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手忙脚乱地给池音拱手行礼道:“姑娘可是在问在下?”

    “是啊。”池音点点头,冲他笑了笑,看他穿一身修士常穿的道服,身上的服饰和佩剑都有些眼熟,便又问了一遍,“小道友,可知去京城的路该怎么走吗?”

    池音这一笑,小修士的耳根都红了,挠着头别开眼,磕磕巴巴地先嘀咕了两句清心咒,才对池音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也是头一回来无妄……来到此地,帮不上姑娘的忙。”

    “你也是从外面来的人?”小修士说漏嘴的同时,池音也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小修士的这身衣服和那把剑了,“你是紫云观的弟子吧?你们观里有个叫观云的,你身上的这把佩剑就是他的,对吧?”

    冉国多修士,池音她们聊的这些话倒也没什么人在意。

    “姑娘你认识我家师祖?”小修士惊讶道,“在下的佩剑正是赢得门内比试时,观云师祖他亲手所赠。”

    “师祖?就那个小古板观云?”池音笑道,“真没想到这么些年的功夫,观云小道士都成了人家的师祖了。”

    “姑娘不可……”小修士原想与池音说理,叫她不可对自家师祖不敬,但仔细打量了池音,才发现她身上的灵力不凡,想到眼前少女模样的人或许真是自己师祖的前辈,便赶忙起身行礼道,“小道见过前辈。”

    “别别别。”池音连忙摆手道,“这声前辈我可不敢当,我这人不爱拘束,你便和观云一般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对了,我叫池音。”

    “晚辈名叫卫正,见过池音前辈。”卫正又一板一眼地给池音行了个礼。

    池音皱皱秀眉,笑道:“你这小修士也忒多礼了一些,别再前辈前辈的叫了,你不别扭,我听着还别扭呢。”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没人和你一起来吗?还是进来的时候走散了?”

    “回前辈的话,在下是和师弟卫平一道来的,确实是在进阵的时候走散了。”卫正恭敬地回答道。

    “你还真是观云的弟子。”池音觉得这古板劲儿要不是师门一脉相承下来的,那就该是亲生的了。

    不过池音看他明明脸上都憋红了,却还是硬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手忙脚乱的样子,觉得倒还挺有意思的。

    “既然你现在也不知道你师弟去了哪儿,我们就暂时结伴同行吧。”池音拉着他起身,叫小二来结了帐。

    这时那老汉也讲到了故事的结尾,他说那楚王派兵将万灵族人都抓到了楚王宫。又说楚王以万灵族人的性命相要挟,要那大祭司嫁给他。最后大祭司在无奈之下只能应允了楚王的求婚,可就在大婚当日,五千年大劫将至,那大祭司便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将自己祭献给了天地,就在楚王面前如一阵烟般消散了。

    亲眼看着大祭司消失的楚王彻底疯了,甚至指天誓日要向天地复仇,为此他生吞了万灵族几千族人的心肝后跳下魔渊,发誓待他苏醒之日,便是天地毁灭之时。

    这故事听着跌宕起伏,但想想覃灵衣的能耐,池音觉得楚王一届凡人,想要抓住那么多万灵族人,只怕是不易。这故事到底有多少是演绎的,又有多少是真的,还真不好说。

    评价完刚听到的故事,池音问卫正道“对了,你接下去要去哪儿?”

    卫正不大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回前辈的话,晚辈也还没想好。”

    他们本就是来无妄境撞撞运气,看看有没有机缘寻得一两件古时的法器,哪里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

    “那你便跟我走吧。”

    “晚辈听前辈的……”

    “还有,别再叫我前辈了。”池音打断卫正,“阿音,池音,小池,小音你随便挑一个喊。”

    “池,池音……姑娘。”卫正到底还是没办法突破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觉得直呼其名实在对前辈不够尊重,便硬是在池音的名字后面又加上了姑娘二字。

    “行吧。就这样叫吧。”池音噗嗤一笑,“你还真是有你师祖的风范。”

    “池音前……姑娘太过谬赞了。”

    原本这只是池音调侃他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小修士还当了真,不但态度认真地回了话,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这人也太有意思了。”池音觉得他的反应就像是学堂里的那个最矜持听话的学生,端方规矩,满脑子规矩,但稍微逗一逗他,便就手足无措起来。

    果然听到池音这么说,卫正的那张轩朗的面庞便更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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