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啸轩总算等了一两个小时，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肖怡然被护士推了出来。

    医生别扯开脸上的口罩，然后对着孟啸轩说道，“只是伤口有些裂开，最近病人是危险期，尽量不要让她轻易走动，大幅度的动作最好也有，吃的方面，多给她喝鸡汤，清淡一点，但是一定要有营养，其他的注意事项会有护士告诉你，病人没事，你放心。”

    “好的，谢谢。”

    孟啸轩言简意赅的道了谢，眼睛却不离开肖怡然，他快步的跟在了肖怡然身后，看着肖怡然那张大失血色的脸，这心里也跟着心疼了起来，可得要好好给她补一补，以免她身体虚弱吃不消。

    命不由人是怎样一种体验？肖云雅从小就被后妈欺负，从来就没有吃饱过饭，每天被后妈非打即骂，她以为她是最可怜的人，想必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一样可怜的人。

    可如今当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肖云雅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童年并不算是最凄惨的，还有人比她更惨，但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内心甚至还觉得分外的沉重。

    肖云雅看着眼前的蒲公英，这里是山顶，宋明没有骗她，这上面的确是有许多的蒲公英，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大滩蒲公英花海，特别的漂亮，轻微的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还有阵阵泥土的芳香味，闻进鼻子里也特别的舒服。

    可即便如此，当肖云雅再次将目光放在宋明身上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沉重了好几番，她左右思索了一番，刚准备开口，却又听见宋明反问自己，“老师，其实，你很想问我，我的妈妈为什么会被我爸爸活活打死，对吧？”

    被戳中了心思，肖云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便坦然的对着宋明笑道，“其实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有些好奇，你要是不愿意说，可以不说，我没有强迫人的习惯。”

    “我当然愿意告诉老师你了，毕竟，这么多事，除了你，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宋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仔仔细细的想了起来，当初那段对他来说十分不好的记忆，而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强装淡定的脸，此刻却是怎么都淡定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个年龄阶段应该有的情感——恐惧与悲哀。

    “我妈妈。”

    他刚说这三个字，整个人的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我出生 的第六年，爸爸外出打工，我跟我妈妈两个孤儿寡母过日子，好多人都因为我们家没有男人，总是占便宜，我妈妈甚至还被人给玷污了，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挺着一个大肚子，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可是老师，你知道爸爸做了什么吗？”

    肖云雅愣住，在她的记忆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算再乱，毕竟也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要是并不是你情我愿，也根本没有发生关系的必要性，肖云雅不是不知道这个年代还有强迫人这一点，可这不应该是陌生人对陌生人做出的混账事吗？

    一个村子的男人强奸一个村子外出打工男人的老婆，肖云雅这心里震惊的不是一点半点，更别提宋明问出的那个问题，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思考，因为这件事情给她的震慑实在是太大了，邻居与邻居之间做出这种事，这个村子究竟落后到了什么地步。

    肖云雅不敢再细想下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又会从中发现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她怕她接受不了，也怕她没有那个能力去接受。

    面对宋明的询问，她只是愣愣的摇着头，“不，不知道。”

    宋明似乎也不会因为肖云雅的回答就改变自己的想法，听了肖云雅的话之后，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拿起一株蒲公英，然后对着肖云雅，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爸爸直接拿了一把菜刀当着我的面痛死了我妈妈，因为他认为我妈妈身子不清白，是跟别的男人串通好了的。”

    “可他作为一个男人，他难道不知道，女人在男人面前是有多么的渺小？我妈只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力大如牛的男人？”

    肖云雅愣了愣，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出声的时候，竟然都已经哽咽了，肖云雅有些惊慌失措的面对着这个十岁的孩子突然盯着自己，“我，我这个人泪腺比较饱满，泪点低。”

    “嗯。“宋明点了点头，却又在偷偷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他从第一眼就开始幻想跟她在一起的场景，但是经过今天跟她的相处，他却再也提不起对她那样的恶趣味，因为在他心里，眼前这个女人的位置，正在变得越来越神圣，像菊花一样高不可攀。

    他看着肖云雅，看着看着，心里不免惭愧了起来，就连说话都变得羞愧了许多，“老，老师，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对不起你。”

    肖云雅愣了愣，然后好奇的盯着他看，“什么事？”

    “就，就是。”他心跳擂鼓，就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快听不真切，但是他却能明显的感受到，他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当初觉得你好看，在心里偷偷的诋毁着你。”

    肖云雅又是一愣，错愕的好半晌，然后便伸出手摸了摸宋明的脑袋，“哦，这个事啊，我知道。”

    “你知道？”宋明震惊的看着肖云雅，怎么都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你既，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肖云雅闻言，忍不住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熊孩子，老师我可比你年长这么多年，看清楚你们这些花花肠子，容易的很，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对你好，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小孩子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包容包容就好了。”

    宋明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口话，他面露苦涩的看着肖云雅，“老师，我突然特别的害怕。”

    “嗯？”肖云雅好奇，“为什么呢？”

    “因为我做了一件坏事。”宋明的身体开始哆嗦了起来，“那个女人，不是旧病复发死的，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

    肖云雅猛地站起身，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子，“你是说那个新娘子，是被你毒死的？”

    宋明麻木的点了点头，抱着手可怜极了，“我，我当时就是气疯了，我被我爸爸已经打的够惨了，我不想让我妈妈的位置也爸爸给毁了，除了我妈妈，谁都不能是我爸爸的女人，谁都不能！”

    不等肖云雅出言安慰，宋明一开始的抓狂瞬间大变，整个人差点哭了起来，“老，老师，杀人是不是要坐牢啊，要是那个女人死了，我是不是这辈子就完了啊，我，我看电视上说杀人是要坐牢的，我不想要坐牢，我不想让妈妈失望，我想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没事的没事的。”肖云雅见状，便赶紧抱住了宋明，以免他的疯狂到时候伤害到自己，而宋明也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他虽然不怕伤害自己，但是在肖云雅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顾虑伤害到肖云雅，整个人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

    肖云雅见他平静了许多，便对着他轻轻的说道，“放心吧，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就算新娘子真的死了，也要等你成年之后再判决，不过，新娘子未必会死，你就不要总是杞人忧天了。”

    “可，可。”宋明屏住呼吸，身体明显的颤抖了起来，“万一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呢，老师，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

    肖云雅也是一愣，对啊，要是那个女人死了，那又该怎么办？这说到底，那个女人也是个无辜的，她只是跟着一个不该爱的人结婚了而已，实在是没必要丧失这么一条命。

    因此，肖云雅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毕竟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拉着他站起身，对着他说道，“要是那个女人真的死了，老师也会尽我所能帮你的，不过，你伤害了人，还是应该受到惩罚，这一点，老师不会纵容你，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宋明眼泪汪汪的看着肖云雅，却又是怎么都舍不得掉眼泪，“老师，我知道，欺负了人，就应该付出代价，我当时太偏激了，但是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给那个女人下毒。”

    提起这个下毒是事情，肖云雅不免好奇了起来，“对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有毒的？”

    “妈妈当时想不开，去镇上买了砒霜。”宋明的眼神逐渐暗淡了起来，“当初要不是妈妈看我还肖，估计早就吃药走了，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妈妈最后还是没有活多久，就这么去了，砒霜也就被我偷偷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