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山君大体能预料到林光玄对他身份的猜测。

    虽然知道师傅曾在茅山内门混过，但毛山福很少提起那段岁月的细节。

    阴差阳错“被认定”为茅山秘术传人，倒是帮他掩盖了龙灵指的存在。

    之前他只是将师傅毛山福当做招摇撞骗的民间修士。

    如今看来，当自己以为师傅伪装茅山明在第二层时，他实际上已经出了大气层。

    走在幽暗的古墓通道中，毛山君甚至想到了一种不愿意面对的可能。

    或许，毛山福这个名字，也只是师傅的马甲之一。

    所谓毛山万法宗的全部信息，他都是从师傅口中听说。

    历代祖师记载都在天书玉髓中，为何却大多没留下名讳?

    师傅是如何知道操纵龙气的法门，并将龙符刻在自己身上，以至于董秦晚必须借助他才能使用八部龙甲？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一柄柄匕首，扎进毛山君识海中，搅得他头疼欲裂。

    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毛山福面前，将这些问题一个个质问清楚。

    数丈距离后，微弱的月光也完全消失，毛山君彻底融入黑暗。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是元灵解魂自动运转，耗用了大量魂力，让他思维运转速度产生了小幅下降。

    神念继续探查已经解析的部分，脚下动作不停，同时运转法眼，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大部分事物。

    通道宽度逐渐增加，坡度向地下延伸。

    当啷一声，脚下似乎不经意间踢到了某个石块。

    石块翻滚，在空旷通道中发出一连串的回声。

    毛山君停下脚步，放出蝎妖黑甲。

    模样狰狞的黑尸蝎向前一窜，冲进墓道深处。

    片刻后，黑甲双螯高举，夹着半块陶制碎片，爬回毛山君身边。

    毛山君将陶片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神念翻动任嚣鬼体记忆，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他深吸口气，阴翼法袍无风自浮，整个人便如同巨大蝙蝠一般，加速遁入通道深处。

    ……

    按照任嚣记忆，避开数种机关暗器，毛山君站到了通道边缘。

    脚下是一件已经破碎的秦兵陶俑，头部破了个大洞，动作似乎在拼命向洞口挣扎。

    通道深处陶山数量越来越多，这是第一件能够看出完整模样的陶器。

    眼中红芒闪过，黑暗不能阻挡他的视野分毫，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映入眼帘——

    面积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巨大深坑中。

    数千件古代秦兵打扮的陶俑，拥挤在通道一侧。

    陶俑堆砌成人墙，似乎在拼命挣扎，想要爬出深坑，逃出古墓。

    在刚刚那陶俑爬上通道的瞬间，一切好似被定格了般，凝固不动。

    陶俑脸上惊恐、疯狂、扭曲的表情清晰可见。

    视线越过诡异的陶俑，地坑地势起伏不定，好似放大数百倍的沙盘地图。

    尽管与现在有微小差别，但毛山君还是一眼就看出，其模拟地正是如今东广省附近的山川地脉。

    山川之间，流淌着闪烁着银光的汞液，宛如蜿蜒的江河湖泊。

    银汞汇入地坑中央，铭刻着无数玄妙纹路的青铜平台。

    平台四周，整齐地跪着数百神情悲壮的秦兵陶俑。

    平台上面放着黑红色的棺材，棺材盖随意地丢在青铜台一角，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棺材旁边摆着座样式古朴，透着恢弘大气的青铜巨鼎。

    毛山君凝视片刻，抬起头，望向巨坑穹顶。

    果然有成千上百或大或小的凹槽，按照星斗位置排列。

    “以地势为江山，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以陨星为日，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谁能想到，始皇帝气魄如此之大！”

    结合任嚣鬼体中残留的记忆，毛山君大体明白了眼前古墓来源。

    始皇帝“事死如事生”，除了建造后世广为人知的秦始皇陵外，还在秦朝疆域内兴建了九座郡尉墓。

    每座郡尉墓兴建在一条中原龙脉节点之上，墓中规格器物完全是小一号的秦始皇陵。

    始皇帝曾派人西去，想要求西王母不死之法，也曾派术士出海，求海外仙山不死神药。

    两者都没成功。

    既然无法长生，那就为死后做好准备！

    他大力修建陵寝，内藏百万兵马俑，以期有朝一日，重生归来！

    陵墓中的兵马器物也将随之重见天日，统治世间。

    这样还不够！

    王者归来之时，他要九州齐动，天下归服！

    九州郡尉墓应运而生！

    按照始皇帝设想，在他重生后，中原各地郡尉重新响应始皇御令，为他维持秦朝疆域完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就是始皇帝的气概！

    秦始皇陵在史书中还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九州郡尉则完全墓湮没在历史记忆中，少有人知。

    岭南地区最后才被秦朝征服，所以此墓尚未完工，洞顶凹槽内还没来得及安放陨星和宝石。

    任嚣并不知道整个九州陵墓体系的全部内容，秦始皇死前是否完成了计划准备，他也不得而知。

    在被赵佗下毒暗算后，没有背叛的亲兵护送濒死的任嚣，进入了这座尚未完工的郡尉墓中。

    赵佗派来的追兵随之进入古墓，本想将任嚣赶尽杀绝，在最后时刻，却被任嚣控制古墓核心，全部封印在墓中。

    棺材旁的巨大青铜鼎，就是控制古墓的核心。

    乃是始皇帝仿照神器九鼎，铸造而成的“阴九鼎”。

    阴九鼎激发之时，黄光笼罩整个墓坑，墓中一切活物皆由阳入阴，活人化作陶俑，时间如同停滞。

    阴九鼎是世间少有的涉及阴阳转换之物，更侧重于炼化阴属鬼邪，可将活人尸体和魂魄一同封印，等待秦皇指令，再将魂魄于肉体重新结合，完成重生。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秦皇一直沉睡，并未按照计划苏醒，直到两年前，任嚣感知到了秦皇气息，阴九鼎封印开始逐渐减弱。

    鬼体率先突破封印，任嚣鬼体在与叛军鬼体厮杀中度过了两年时光。

    今日古墓生变，尸体才挣脱封印，破墓而出。

    毛山君梳理了下思路，丝丝白线涌出掌心，覆盖到那件破碎的陶俑之上，表面尘埃散去，露出浅红色的陶俑外壁。

    其中一具干瘪的尸体如同与陶俑长到了一起，依稀可见的皮肤与陶俑内壁紧紧相连，皮肤与骨骼间的血肉还未腐烂干净。

    任嚣僵体强大，勉强能够挣脱封印，而这些士兵还没有完全僵化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