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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园公馆内狭小的浴缸里,头脸前胸刚被冲洗干净了,他捞起一条毛巾松松拧了一把,然后将其蒙在了脸上。
没想到余至瑶会来这一手,他以为对方只会和他割袍断义。十年的朋友,绝交还不够吗?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何殿英向后仰靠过去,在湿热毛巾下面艰难呼吸。忽然一把将毛巾扯下来掼入水中,他不悲伤,只是愤怒。
余至瑶过分了。自己的确有罪,可是罪不至此。余至瑶明明知道他十几岁就开始在街上拼性命打天下,是出生入死才有的今天。然而一夜的工夫,他让自己多年的血汗全部化为灰烬。
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白皙的额头上暴出青筋。皮肤薄的像纸一样,血管枝枝杈杈的显现出来。
森园真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垂着两道花白眉毛,略略带着一点无害的倒霉相。对于何殿英,他所能做的只有庇护——中国帮会之间发生火并,再怎样激烈也不会到日本公馆中杀人。
何殿英知道师父的计谋势力都有限,所以独自坐在浴缸中长久思量,直到一缸热水变冷。起身迈出浴缸披上浴袍,他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赤脚向外走去。
在森园真人对面的榻榻米上盘腿坐下,他抬手挠了挠头,然后说道:“师父,多谢您收留我。”
森园真人端着一茶杯白开水,正是要喝不喝,这时就抬眼对着何殿英和蔼一笑:“做师父的,理应如此。”
何殿英也笑了,知道这事其实是说着轻巧做着难。余至瑶的手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森园真人肯对自己敞开大门,那是冒了风险的。
森园真人这时又问:“明天打算怎么办?”
何殿英满不在乎的一耸肩膀:“明天?打回去啰!”
森园真人微笑着喝了口水:“那租界里就要大乱了。”
何殿英垂下眼帘,盯着榻榻米的花纹淡淡说道:“没有关系,我不怕事。”
何殿英一夜没睡,四面八方的打出电话。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他的朋友们凭空消失了大半,大半夜的,全不在家,大概是审时度势,已然笃定了他会失败。
何殿英没有闲心为此失落,他知道自己平时是太嚣张霸道了,肆意无忌,当然要得罪人。如今只要这些人别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就算他的造化。生死关头还是得靠兄弟,可是自从在妓院门口和老三老五分开之后,两边便是失去了联系。他孤身逃到森园公馆,也不知对方此刻是死是活。
心事重重的熬到天亮,何殿英明白自己是一步慢,步步慢。一败涂地之后想再重整旗鼓,就太难了。
森园真人派了仆人出去打探风声,仆人上午出门,下午才回了来,走出满身大汗。风声已经不利到了可怕的地步——昨夜的混战厮杀惊动了日租界警察署,而警察署随即又将此事推给了天津地方法院。已经有人向法院控告了何殿英,罪行当然数不胜数,其中走私烟土便是一项死罪。
听到这话,何殿英冷笑一声,心寒透了。
这日下午,老三找到森园公馆来了。
老三的大名叫做李振成,在家排行第三,外面都尊他一声李三爷。李振成的脸上挂了彩,颧骨上面少了块皮,红殷殷的露着嫩肉。站在何殿英面前,他低声说道:“大哥,老五小白昨晚回家拿枪时被人堵了个正着,全被捆起来活活烧死了。小老九在赌场让人砍掉半条胳膊,看样子好像还能活,我早上托人把他送去了乡下。”
说这话时,李振成平淡,何殿英也镇定。双方都是刀口舔血的人,风浪见得多了。既然走了这一条路,就要做出横死街头的准备。不经历杀与被杀,怎能抢来泼天富贵?
李振成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大哥,你最近就不要露面了。”
何殿英抬头看他:“老三,道理我懂,可我咽不下这一口气。”
李振成垂下眼帘,脸上红伤抽动一下,依稀是个一闪而逝的狞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何殿英抬手一拍对方肩膀,压低声音问道:“老三,万一我活不过十年呢?”
李振成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时无言以答。
何殿英开始集合手下的残兵败将,想要做出反扑。然而不出三天,法院竟是向他下了传票。
他当然不会轻易出头,只派了个徒弟代替自己出庭,概不承认一切罪行。
于是像拉锯战似的,事情便是进入僵持状态。
天气一热,余公馆的游泳池便显出了用处。余至琳隔三差五便要过来一趟,专为游泳。余至瑶不肯下水,单是站在二楼窗前向下眺望。猪腰子形的大游泳池里,余至琳扑腾得像一条撒欢大鱼。
马维元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二爷,我回来了。”
余至瑶盯着池中的余至琳,同时问道:“那边怎么说?”
马维元字斟句酌的答道:“钞票全收下了,说是如果何老板再不出庭,他就让法院下拘票。”
余至瑶点了点头,心情很不错。
他和何殿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