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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肾脏。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腰。这么多年来,他费尽心机也没找到为他捐肾的恩人。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您说她的肾怎么了?”
瞎子不甘地说:“这事我知道,白鹭年轻时捐了一个肾给她的哥哥。”
薛简如遭雷击,他身子晃了晃,搭着身边的人才勉强站稳。他喃喃自语,似哭似笑:“她早就知道了……”
小赵担忧地说:“队长,您怎么了?我给您挂个急诊吧。”
薛简扶着墙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腊月中,风吹落雪满白头。
林怀际听说薛简安全回来,兴冲冲地跑去找他,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悼会上。
旋风队在璋海为白鹭举办了追悼会,仪式简单,但她从警八年,破案累累,救人无数,前来悼念的人一波接一波。
林怀际缩在薛简身后,看着大堂上被鲜花簇拥的黑白照片,那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残酷。
“二叔,我见过她,姑姑房间的DVD……”
林怀际生来是天才不假,但他原本不是个变态。似乎是很久以前,又似乎就在昨天,他躲在姑姑房间的衣橱里玩耍,透过衣橱的缝隙看见姑姑姑父抱在一起,对着电视屏幕抹眼泪。他不以为然地望过去,电视上播放某次歌舞升平的酒会,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正在说话。他完全听不懂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却奇迹般地挪不开眼睛。自那一瞬起,完美在林怀际的心中有了尺度。
几乎同时,他听到姑姑哭着说:“我想嫂子啊。如果嫂子的孩子没死,应该和怀际一样去学钢琴了。”
在他的记忆中,姑姑从未叫过嫂子。他溜回房间,在小床上坐了一夜,自此成熟得令人害怕。
追悼会进行到一半,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扑在尸体上不肯松开,拉着现场领导的袖子让人家还他女儿,逼得领导发了火:“我带她十年,您养她十年,我尊重她的决定,请您也尊重她。”两方人马争执不休,直到老太太哭得昏了过去,他们的对峙堪堪结束。
何萘辗转得到消息,一身素服来到追悼会现场,献上花后她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叠磨损发毛的信,递给薛简,哽咽道:“我们大学时玩了一个游戏,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很久之前我收到这封信,发现我和她装错信封了。她填的是你家的地址,十七岁时她少不更事,外冷内热,我调侃一句就红了脸。她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这封信更适合由你保管。”
何萘走后,薛简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封,就被瞎子叫到了没人的角落里,林怀际默不作声地跟着。
瞎子生怕薛简有心理压力,试图宽慰他:“人命无贵贱,你不要太自责。”
薛简弯腰捡起了飘落在他脚底的白花,没有说话。
瞎子苦笑道:“薛队长,您能帮我们找个人吗?白鹭年轻时在璋海有个旧情人,她总是叫他少爷。也许他已经不记得白鹭了,但我们希望他能来送她一程。”
纸花从薛简手里飘落,他僵硬地抬起头,问:“你说哪个少爷?”
“白鹭的旧情人,她死去活来爱过一场的旧情人。”
“爱?”
“没错。”
“爱……过?”
“当然。”
林怀际仰头注视着二叔的侧脸,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他确信在今后的许多年中,他再也没见过那么傻的表情。
薛简从追悼会离开,回到他和曾葭共同的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锁。那年她急匆匆地从家里搬走,他不舍却没有理由阻拦,自私地想保留着他们共同的回忆,故意在门锁上动了手脚,又串通了开锁师傅和物业,硬是把她蒙了过去。
这个家已经十年没有人来,他和冉夕结婚后,连做梦都能管住自己不叫曾葭的名字。
散发霉味的屋子里爬满了尘土,墙壁上挂着他们的合照。透过腐朽的照片,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十九岁,她十七岁,在青春洋溢的夏天邂逅,像阳光照进彼此的世界。此后多年,他们很少再那样亲昵,很少笑得那么欢快。
薛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信封,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曾葭行事干净利落,这封信也一样,精致的信纸上流淌着逶迤的行楷:
十年后的曾葭:你和薛简一切都好吗?
古话说,姻缘天成。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能够爱上一个人是缘分,甚至爱情被承认也需要缘分。薛简和曾葭是命运钦定的有缘无分,比如这封跨越了时空与爱恨的信,从来谨慎的人偏偏装错了信封,只差那一点点,她的心意他偏偏看不到。
薛简躺在卧室硬邦邦的双人床上。他喝了点儿酒,醉醺醺地点燃了一根白沙烟。他剧烈地咳嗽,仿佛失去痛觉。恍惚中,他看见了很多过去的自己,很多过去的曾葭。他想握住她的手。哪怕只有一次,他知道,只要他抓住了她,他们就不会是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