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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吧?
可这不是一部好的舞台剧,尾声进行得太匆忙,在生日的约定还未履行前,死亡就已先赴约。
如果那天的黄昏没有像倾倒的蜜糖般浓稠甜美,如果手中的小风车没有迎风旋转发出轻快的鸣响,如果他微笑追逐的双眼里含有一丝带有预示的阴翳,如果死期再延后一点点哪怕是一天,自己也不会在他撒手离开后伤心到生一场大病,持续不下的高烧将回忆吞噬得一干二净。
然后,按照当初和他在悬铃木下互诉的愿望沉默地长大了,成了一个外人看起来不错的男人,却完全忘了变成这样的初衷。
“我想和你一样健康,想亲眼看着你一年年长高。”
“那我把目标定在比你高十五厘米,这样下雨了我可以用手给你挡雨,出太阳了你站在我身后乘凉。”
挡雨,乘凉,明明是一把伞就可以解决的事,傻得很。黎征望着树下的自己,苦笑着,而被另一个自己依靠着的晏溪,或是桃言溪,也在忧郁地笑着。
画中两人再次定格,而画外自己投向地面的影子是那么高大而孤独,草木幼小,暮色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这时一双柔软的手绕过后背,环至腰间,一张温存的面庞轻轻靠在肩后,两颗心脏高低错落出一段距离,一起深呼吸,心脏一起在贴近的胸腔中跳动。
“那时你试探我发明‘永动’小风车的契机,还无意识直呼我的名字,是因为你找回了二十年前的记忆,对吗?”许久后,黎征问。
“嗯……”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握紧腰前纤细的双手,爱得好痛,黎征多想恨他一次啊,“要是那时我读不出你在风里留下的暗示,我不会做这个梦,也不会想起我们的往事。”
“你忘了呀,只要想起前世的事,不仅我的神力会渐渐消失,会解除我们的关系,而且双方还会慢慢忘掉附身这段时间的经历……我当时很矛盾的,一方面自己找回了记忆,希望你也记起我们的曾经,但另一方面却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会逐渐忘掉对方而痛苦,所以就一直扮演着只是偶然被你救下的桃言溪,你已经承受了那么多,这种煎熬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风拂过肩膀,身后的低语是如此温柔深情,口吻不像桃言溪,更像先于自己长大的晏溪,可是树下的晏溪还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互相倚靠着,在逐渐拉远的画幅中变得模糊。
而夕暮也在不知不觉中褪了色,黄昏如逝水向头顶后方悄然抽离,蓦然转身,房屋连带着入口大门荡然不存,天色惨白,小径通向永恒的荒芜。
手中的桃言溪,或是晏溪,再一次像风一样飘走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忘,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每天穿的衣服,吃过的每一道菜,和你做爱时的每个地方用的每个姿势,你睡在我怀里每一次叫我主人的语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呢喃将自己唤醒,黎征睁开泪水迷蒙的眼睛,吊灯从上方看着自己,双手是大人的双手,两腿僵硬麻木,家具在傍晚光线中朦胧成一些低矮的形状。
他去洗了澡,刮掉一个多月忘刮的胡子,用剃刀给自己理了发,穿好衣服坐在电脑前,提前三个月编辑年底请假的理由,自己看了都觉得荒诞:等人,去树下等人。
悬铃木,才是他们邂逅的地方,住院大楼被拆后建筑垃圾淹没了花园,没办法,那就换成另一颗。
于是,黎征决定每年年末都去中心广场的树下等待桃言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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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我在悬铃木下等你6
第一年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倒霉。
十二月三十一日。给闲置了半年的公寓做大扫除,水管太久不用爆了,浇了一屋子的水;去商场给桃言溪提前买衣服,人太多,钱包被偷;回家做饭,鸡腿鸡翅烤成功了,摆盘时自来水再次爆管,一淋全废;收拾完去餐厅带回香槟和饭菜,打包袋里居然塞了一张写着“我以正常人的方式爱着你”的新年贺卡,搞得黎征头皮发麻;换上去年穿的大衣出门,车停在内环边,走在雨雪纷纷的街上,大衣里衬是羊毛的,被虫蛀了,冷,冷得发抖。
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戏剧性的烂事,今晚一定会迎来美妙的结局,然而一直等到下半夜,连在广场拆解露天舞台的工作人员都悉数离开了,桃言溪也没有来。
黎征一个人回家喝到烂醉,重感冒了半个月。
第二年也是悉心做了各种准备,这一年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被一只突然冲出来脖子还拖着链条的小狗追着咬着裤脚呜呜不放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插曲,这只狗与许承安抱来又带走的那只非常像。
这一年,黎征同样在悬铃木下一直等到所有人散去后才离开。
那晚也下了雪,他又宿醉了几天,万幸的是穿着同款式的新大衣,很厚,没再感冒了。
第三年一回国就听说许承安人间蒸发了大半年,再次出现的时候忘了以前所有的同事,由他弟弟照顾着住院,前公司组织去探望他,黎征也被叫上了,但他没去,许承安和酒吧那群人鬼混在一起,出事是迟早的。关鸣作为两人的校友去了,回来时说许承安完全变了个人,留着女人一样的头发,就那么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你,魂都要给你勾跑。
今年也没有等到桃言溪,三年了,广场巡逻的安保人员都认得自己了,摸摸索索递来一支烟问黎征年年这时候在这儿站一宿是不是有啥玄机,黎征心想能有什么玄机,痴人常做痴事罢了。
第四年黎征已经不用再以荒唐的理由请假了,他在年初晋升成了副总,一整年的时间都在各地奔波忙碌,年末回到国内主持森览科技的收购工作,当初压着他上位的,逼着他背锅的,统统成了他连以牙还牙都不屑的渺小蝼蚁。
习惯了桃言溪不会露面,等待一整晚,期待落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失落了。这一年的跨年夜过得很快,黎征站在热闹的人群边缘,摸着指上戴了近四年的婚戒,把和桃言溪相处的日子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犹记得刚开始不那么在意他的时候,大冬天的,他穿着拖鞋和睡衣在雪地里等自己,小小的一团怎么就不怕冷不感冒呢?黎征边想边笑,说什么想起曾经就会忘掉两人相处的回忆,完全就是瞎扯。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总是走得很慢,而事实上它也在毫无休止地流逝着,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十二月三十一日,距桃言溪离开已有四年半,这是黎征在悬铃木下等待他的第五个年头。
今天也下着雪。夜空是深远的暗红色,莹白雪花在路灯发散的暖黄束线中飞游,橱窗闪烁,大大小小的光圈在行人笑脸上漂浮跳跃,黎征与陪伴他五年的悬铃木一动不动站在热闹之外。
他依然穿着五年前同款的驼色大衣,习惯性摸着婚戒,他想起家里也留着一盏灯,灯光如罩子保护着他准备了一周的礼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