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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池念说完,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丁俪玩味的眼神,顿时有点脸热。他不声不响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继续把苕皮拆成几个小块,夹到奚山的碗碟中。
冬夜,热烘烘的店铺,烟火气浓烈,裹挟烧烤扑鼻香味后是一层暖色调滤镜,安抚所有寒冷与饥饿。
池念不经意间地对上奚山的视线,那双眼里漾出一点光。
一顿宵夜吃得有惊无险,结束后自然又要送丁俪回去。
已经是深夜,酒店门可罗雀,门童前来迎接丁俪,刚打开车门,她不由分说“啪”地一声关闭了。池念诧异的询问还没出口,丁俪看向后视镜。
“抱歉,小奚,我有几句话想对念念说。”丁俪温和有礼,却不容任何反对地说,“能麻烦你回避五分钟吗?”
驾驶座上,奚山点点头,顺从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车窗半开着,池念目送奚山走到酒店前的小广场角落,随便坐在台阶上。奚山在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接着又拿出刚从烧烤店顺的一块钱塑料打火机,红光一闪,接着烟雾缭绕,他放松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池念看得有些出神,丁俪叫了他好几声才僵硬地扭头:“啊?妈……”
“你今晚还要回他那边去吗?”
池念被她一问,越发觉得自己和奚山纯洁的、只是接了一下吻的关系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解释也不是,不解释更不好,最终选择了沉默。
而在丁俪看来沉默等同于默认。
她靠在丰田后座,抿起嘴唇——枫叶色的唇膏掉得差不多,她这时不像往日,总撑起自己的脊梁骨想要为谁遮风挡雨,安静地陷在座椅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疲态。车内光线昏暗,池念看不清她的眼神。
“妈。”池念试探着叫她,“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犯过大错小错,闹过离家出走,冷战过整整半年……但那些时候,池念没想,也没问丁俪,“你有没有对我失望”。
也许重庆湿润的冬夜有某种魔力,冻住了他的理智,于是感性情绪支配大脑,很在意、又很怕得到答案的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
丁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短暂缄口后说:“我的确曾经对你很失望。”
池念:“……”
“不过,看得出你很认真。”丁俪摸了摸池念的头发,“别怪小霈告密,要是她不说,你难受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我……所以我决定不怪你,宝宝,人都有犯傻的时候。”
她已经知道周恒文的事,却没有将“离家出走”归结于一个笑话来嘲讽自己。
池念鼻尖发酸。
“奚山这个人不错。”丁俪继续说着,“对你好,也看得出来不图你什么。这半年,妈妈也算是想通了一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至于你之前说‘不会和女孩子结婚’……放心,爸爸妈妈都不是那种人,心里难受肯定有难受,但最终希望你健康、快乐。”
“老池肯定想打死我吧……”池念瓮声瓮气,擦了一把眼角。
丁俪:“他想你回去过年。”
池念愣住,半晌,他从挣扎中坚定地做出自己的选择——早些时候就想过无数次,真实面对二选一的情景,没有预料的那么难。
丁俪看出他的犹豫:“是不肯原谅爸爸妈妈么?”
“妈,不是我非要……真的情况特殊。你今天和奚哥聊,他家里……”池念喉头艰难地一动,“阿姨今年过年回了青海,不在重庆。他的朋友们,大都会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至于其他亲人,奚哥都没怎么来往,这事儿挺复杂的。”
丁俪黯然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池念坚持把话挑明:“如果我也跟你回北京去,自己热热闹闹地过年,把他一个人留在重庆……每年就一个春节,他平时已经够孤单了。”
如果我也不在,那栋房子,奚山孤零零地待着,和一只猫一条狗为伴吗?
此前十来天,这种滋味池念已经尝过,说难受,也不算太痛苦。可当新年的钟声响起时,他想起12月31日最后一刻的那个吻——
除却巫山不是云,奚山不在,其他再怎么圆满的团聚都没了意义。
“好了。”丁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角,推门下车。
“妈。”池念喊住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
“明白啦。”丁俪回过头,眼中竟有笑意,“宝宝终于肯为别人考虑,我很开心——忙过了这阵儿,反正奚山也不用朝九晚五按时打卡工作,你休息的时候找个假期,带他回北京给老池介绍一下。”
“哎?!”池念还没反应过来,丁俪已经把门关了。
他这是……
做好鏖战多年的心理建设,结果毫无防备地赢得了胜利?
生命穿越过苏醒的花丛
丁俪的话还回荡在脑海,一片空白里,池念七上八下地想:她刚才的意思,是决定不管我和谁在一起了吗?
或者也是隐晦地接纳了奚山?
如果今天这话换作老池说,池念大约会立刻怀疑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而丁俪不一样,也许池念从最初到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笃定她不会真的狠心。
一小股冷风从半开的车窗缝中钻进池念的衣领,冻得他浑身一抖。
在台阶上坐着的奚山抽完一根烟,重新打开驾驶座坐了进来。
“奚哥,等等等等……”池念制止他要点火的动作,从后排下车,绕去驾驶座打开门。
奚山被池念的动作弄得一愣:“怎么了?”
池念伸手拽他:“我来开,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儿。”
早在奚山逞能开车的时候池念就想制止他,但丁俪在,他摸不准老妈的态度,只好让奚山去“表现”。这会儿丁俪回了酒店,没有任何需要表现的地方,池念顾及奚山也是刚飞完就神经紧绷地过了几个小时,一定累坏了。
奚山的背包还歪在后排,从下飞机起就没挪过位置。而他本人被池念不由分说地拽出驾驶座,又好笑又窝心,伸手在池念后背摸了摸:“剥夺驾驶员资格?”
“对啊,你看不见自己那黑眼圈吗,我快心疼得过呼吸了。”池念随口说,把奚山挤去了副驾驶。
他摸车钥匙时总觉得旁边有一道目光,望过去,话音落下开始,奚山一直凝视自己。那目光浓稠又深重,几乎化作了剪不断的实体缠绕上池念。
池念舌尖差点打结:“怎么……怎么了?”
奚山偏过头,看了眼酒店大堂。
过了十一点以后,值班的人换了最后一茬,交接岗时都流露出无精打采的神色,甚至懒得上来问他们为什么还没走。这处能看见江景,却并不临江,夜晚寂静,连风声都默然。
冬天没有虫鸣。
池念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