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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视贵主,其实是极为失礼的。楚止水生于诗礼之家,贵女出身,对这些不可能不知道。
姜予辞摆了摆手,示意大殿里服侍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了拣枝一人。
楚止水轻轻出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正中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磕到石头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而她的双手则高高捧起数张纸来,开口时声音尚带着几分干涩:“豫王私通南绍、大秦二国,此乃书信往来及楚家探查所得消息,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语毕,她闭了闭眼。
她做的是对的吗?
她想起那年满树合欢下芝兰玉树的少年,撩袍俯身,新雪一般干净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一只娇软的猫儿,明亮的阳光落在他俊秀的眉眼上,勾勒出薄唇边温雅的笑意。而后他抬起长睫,日光纷纷扬扬洒落在他点漆一般的眸子里,流光宛转。
“姑娘?”
带点诧异的清澈声音,如同深山间碧竹中泠泠清泉。
可……他背叛了北昭。
这个念头浮上来的时候,仿佛有一把重锤猛地击打下来,把那副美好的幻境敲打得四五分/裂,也打得楚止水心里沉甸甸地疼。
姜予辞神色微动。
拣枝连忙上前接过楚止水手中的东西,检查无碍后方才递给了姜予辞。
姜予辞拿过那沓纸,却没有看,只深深凝望了楚止水一眼。
一眼,只需一眼,她就能看出来,楚止水没有撒谎。
她的那般神情,肃穆而绝望,诚恳而悲戚,像是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本宫知道了。”她低低道,“你起来吧。”
楚止水却没有起身。
她长长俯拜下去,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干涩,而是如同平常一样,如同姜予辞梦境中、现实中遇到的那个骄傲张扬的豫王妃一样:
“夫妻一体,豫王妃燕楚氏未能劝阻夫君作乱,致使二国进攻,陷北昭于危难之中,酿成大祸,愿同受刑罚。”
——满室喧闹里,耳边是不尽的祝福与欢笑,听得她也悄悄咬了唇,甜蜜又带点儿小得意地笑起来。而下一秒,大红盖头却被猝不及防地挑开。
她惊得猛然抬眼,红衣广袖的燕寻手拿一杆小金秤站在她面前,玉雕一般的眉眼盛满了笑意,温柔地唤她:“娘子。”
龙凤呈祥,烛灯摇影,照亮了大红喜被上的百子千孙图。她有些羞,手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被褥,摸到了下头有些硬的花生与红枣。
这,这可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呀。
……那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她。
而今她拜倒在她从前万分厌恶的姜予辞面前,眉眼平和,神情淡然。
她说,夫妻一体。
夫妻。
☆、城下
豫王妃自进宫一趟后, 便被禁足在了王府里头。消息瞒得紧, 除去豫王妃的几个亲信惊诧了一番, 旁人竟然也不大知道这件事, 哪怕是豫王府上的下人——左右豫王妃从前也不爱出门,只喜欢宅在府里,一心守着豫王殿下。
天地四方, 窗上的雕花格子线条精致流畅。楚止水静静地坐在窗前的小榻上, 看着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 很快便消失在辽远的天穹之下,再也看不见了。
她忽然有些恍惚。
自嫁给燕寻后,她有多久没有真正地出过门了?
一开始是她满心欢喜地守在府上,为他料理家务, 盼他每每回来, 便有温茶宽袍可用,花径雀鸣可赏。而到了后来,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和那些接触过燕寻的女子斗智斗勇上——一个个的, 都想和她争燕寻, 也不看看自个儿的模样身份。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太久, 久到如今她猛然抬头, 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到外头熙攘的街市上去,在茶馆里坐下,点一盘子奶豆腐,慢慢悠悠地听说书人讲那从前的故事了。
楚止水自嘲似地一笑。
她垂首拨弄了一下手中的针线,眼里浮现出几许怅惘。
从前做女儿家的时候, 她最厌烦这些不过,却被娘亲强压着学。记忆里娘亲一手拿着撑子一手执针,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做不好绣活儿,可是要被婆家嫌弃的!你看到时候我还救不救得了你。”
娘亲说得疾言厉色,眼中却带着无奈的温柔。只可惜她当时不曾发觉,只顾着心惊肉跳地盯着娘亲手中上下飞舞的银针,生怕一个失手,那针就戳到了自个儿身上来……
后来楚止水为王皇后和燕寻绣了那么多东西,一针一针又一针,躲着阳光避着火盆,绣得她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做出来的东西只怕让娘亲看了,还要疑心这根本不是她的手笔。
可却全都被人束之高阁。
渐渐地她也不再做,只和从前一般去做些自己喜欢的那些舞刀弄枪的事儿。但是却不知为何,她心里再也没有从前的那种快慰。
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