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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了神王的身影。
奥丁身披白袍,缓缓走下三级台阶。他带着笑意,张开了双臂,战场上凶猛的雄狮此刻就是个和蔼的长辈。而宫略的印象中,实在要说奥丁与百年前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胡子变得更长了。
“我很高兴再见到你,我的孩子。”
宫略想了想,这称呼也算不上错,毕竟他曾经作为巴德尔在阿斯加德叨扰过。
“感激您的慷慨,陛下。”
他想要躬身回以宫廷礼,却让奥丁给了他一个不自在的拥抱。宫略只想略过寒暄,他犹豫着是否该再一次提起来意。
“当然——”奥丁浑厚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流露出自豪,“我这就带你去见他。阿斯加德所有祖先的英灵,都沉睡在圣堂里,他们守护着阿斯加德。”
入口便藏在雕塑的背后,只能由奥丁用神力将其打开。
宫略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
奥丁看向他:“怎么了,我的孩子?”
“毕竟——我很快就要见到我的父亲,千年来,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我有些紧张。”宫略垂着眼眸笑了,他发誓他本不想这么刻薄,可奥丁这个老头子,百年前对自己可坏得狠,“不过他是我的父亲,却是你们的祖先,所以理论上,我该是你的长辈。”
宫略学着神王拖长的咏叹调。
“奥丁博尔森,我的孩子——”
刻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毕竟并不想被这两人嫌自己碍眼而被赶出去的洛基,此刻忍不住抿了抿唇,他在忍耐着快要泄出的笑意。
神王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养子,冷漠的看上一眼。
“你的脸怎么了?”
洛基舔了舔被宫略揍破的嘴角,丝丝麻麻地疼,但他还挺享受的。
挺直了背脊,仙宫二殿下的装腔作势大部分都继承于他的父王。伤痕好比勋章,何况他是故意留着这个的,没有用法术将伤口消除,就是为了一会儿好再使诡计,诱惑得那人心软,或者再逗弄得他脸红。
“没什么,就只是……”
“我想起托尔小时候,他也曾顶着一脸伤回来。稀罕极了。”奥丁没给洛基说话的机会,他热衷于展现一个父亲慈爱的一面,“弗丽嘉问出了真相,酒神家的小女儿与他去约会,不解风情的小子惹恼了提莉亚,被按住揍了一顿。提莉亚可比托尔大上几百岁,那小子可不是她的对手。”
“可托尔委屈极了,又不愿说出真相——”,奥丁拍拍洛基的肩膀,笑呵呵,“这没什么丢人的,不是吗?”
洛基倒是想反唇相讥,可奥丁用法术封住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粉攀上二殿下英俊的面庞,要想从高傲的诡计之神身上瞥见窘迫,这可太难了,于是此刻的羞恼便显得格外动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宫略倒是很乐意看这俩父子表演一番亲热。
洛基取下烛台,仿若从琴弦上溢出的嗓音,迷人的在这座长长的甬道里回荡着。
“如果你觉得害怕,可以握住我的手。”
毕竟他们刚刚才打了一架,二殿下先低头想要和好。
甬道的尽头,便是阿斯加德祖先们的栖息之地。这也意味着,宫略终于要见到同女神一起赐予自己生命的父亲。他本该珍惜这段时光,女神决心发起战争,她将她的神力恩赐给她的手下,宫略得以从诅咒的控制中挣脱,暂且结束了噩梦般的轮回,有了喘息的空隙。
可莫名生出的胆怯令他停滞不前。
洛基垂下眼眸,烛火照耀着美人象牙般的肌肤,飘摇的,又像一层洒落着金箔的薄纱笼在那张漂亮的脸庞上。那红红的嘴唇,宛若花园里最美的那支玫瑰,总诱得人想去嗅一嗅。
洛基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看见宫略抬起了手,他想象下一秒这只手便会落入他的掌心,他定是会十指紧扣。
宫略没注意到洛基骤然僵硬而后泄气地放松的身体,他只不过将诡计之神手里的烛台夺了过来。在这儿,使用任何法术都是对长眠之人的不敬。
昏黄的烛火晕暖了诡计之神苍白的脸,漂亮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他总是英俊又傲慢,可这副高高在上又是无数臣民梦中情人的模样。人们形容二殿下的迷人,便是渴望他抛下禁欲的矜持,流露出嘴唇上沾着湿漉漉酒滴般的放荡。
两人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炙热又潮湿,宫略这才意识到两人靠得太近了,仿佛他轻轻一靠,就能被洛基拥入怀里。他终于敢迈开步子往前走着,却仍旧有些心绪不宁。
“我想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刚刚那句话,当我还在阿斯加德的时候,你便对我说过了。”
宫略走到哪儿,洛基的视线就跟随到那里。
百年前,女神的诅咒让宫略成为被流放至约顿海姆的阿萨后裔。他又有了新的身份,奥丁为了抚慰痛失爱子的神后,将他赐名为巴德尔。
仙宫的女官将他剥光,一遍又一遍用水冲刷他的身体,仿佛这样才能洗去他从巨人国度沾染上的粗鄙。他披上鲜软的丝织长袍,像礼物一般由人装点,送到神后弗丽嘉的面前。可神后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巴德尔便睡在寝殿的脚踏上,总要保证神后在短暂的清醒时,能瞧见他,以慰藉神后的伤心。
巴德尔觉得这一切并不难熬,何况每日宫人清扫寝殿时,他会被赶到窗边。当然并不是日日都能看见,但总有机会,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金色,仙宫的大皇子握着一把剑,挥来砍去。他欢笑的声音总能传得很远,仿佛山峦河流都已不在,他脚下的土地为他顺服,落成一片辽阔平坦。
而巴德尔在那当中,听见大皇子最常说的话语,便是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兄弟的名字。
巴德尔并不知晓他身份的真相,更是从那时起开始期待,亦渴望,他的兄长也能以同样的感情呼唤他。
流言带来的冲击散去之后,奥丁安排了巴德尔与他两位兄长的会面。彼时,巴德尔远远地望着站在台阶上的两位殿下,他还未靠近,大殿下的愤怒和厌恶,已如同利箭刺穿他的身体。年轻的神祇头一次反抗他的父王,就是因为巴德尔的存在,他认为父神背叛了他的母亲。
巴德尔仓皇无措的行礼,却被托尔一手推开。
就是在那时,黑发的二殿下俯下身来,对着巴德尔伸出手。
“别怕,我来牵着你走。”
这个愚蠢的小子,他哪里知道诡计之神的变幻无常。从此在夜里,他不再去想那些难熬的痛苦,只记得握住自己的掌心的温度。
谁都无法逃脱女神强大的诅咒,可回忆一弥漫,宫略突然开始介怀的嘟囔:“我倒是宁愿你当初别这么做。”
洛基停下脚步,宫略举着烛台的手似乎是累了,他垂下来了一些。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