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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章
御辇一路经皇城门入宫门, 经由玉栏拱桥入寻芳宫,这一路上更元帝都没有掀开过车帘。
大战之际,他的病一直都瞒着所有人。
后来形容消瘦瞒不住了,才推说胃疾发作, 食不下咽。不过哪怕是胃疾的托辞, 只要他不想让燕妫知道, 这消息就不可能传进燕妫的耳朵。
燕妫没想过,再见面竟会是这样一个境况, 待越看清闻人弈的模样, 心越如火烧。她在车里问了他许多,他这会儿倒也不瞒,只是路上灌了风,咳嗽不停难以好好说话, 她也没问出多少来。待入了寻芳宫, 闻人弈自行下了御辇, 跨门槛上台阶都无需人扶,可那脚步在燕妫这样眼力的人看来,实在是虚得很。
路途辛苦, 他说想先休息。
燕妫哪有不依着他的, 便闭嘴不问, 伺候他先好生安歇。而后退去外头将御医叫到跟前,仔细询问病情。御医也正心焦,好容易有皇后在了,忙一五一十向她交代了个清楚,足说了有半柱香之久。待送走御医,燕妫脸上的镇定终于绷不住。
什么叫“束手无策”?!
什么叫“陛下无太多求生欲念”。
这大好的天下已握在手中,他怎么就不想活了, 简直荒唐!这不是他,他若没那野心,当初何以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挣脱牢笼。
燕妫不相信。
皇帝入主合安乃是当今天下最要紧之事,有许多事亟待处置,可燕妫一概无心搭理。宫外的事交给崔玦,宫内的事交给方尚宫,除与兰庆文那孩子对过几句话,和林姑姑几人寒暄寥寥数语外,她一直就守在闻人弈的病床前。
燕妫不是个如菟丝花的深宅妇人,她没了谁都能活,可此刻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比当初含恨离开霁月阁还要深刻。那时她心中还有仇恨,还有记挂的人,而现在,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实则什么都没有。
这样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心底失了方寸,她不敢想象,当他彻底的离开了她……
那个她爱着又怨着的男人躺在她眼前,呼吸浅浅的,睡梦中时而胸口不适,无知觉地要咳嗽几声。每咳一声,她心头就揪紧一分。
死都不怕的她,也有怕的了。
她与命运拼了这半生,最后都拼得了什么?从前理不清楚,现在在他病床前,燕妫隐约知晓了。
闻人弈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第一眼便见燕妫守在床边。她无神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一层朦胧不清的光。犹记得第一次在雪亭中见到她时,她便是相似的神情,好像徘徊在绝望的情绪里,同时又急切地想要挽救什么。
“几时了?”
听到他的声音,燕妫这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竟连他醒都未察觉,见他要起身,连忙扶他起来。
“刚入夜呢。”
闻人弈瞄了一眼她放在自己臂上的手——许久未见,她终于不再排斥他了么——他靠在软垫上,觉得身体好些了。
“今日朕入主合安,可有人生事?”
改朝换代免不得有余党作祟,不过事小下头便不报,今日崔玦未再来过,应该没有太大的事发生。燕妫只想他安心养病,摇头道:“陛下坐镇,谁敢生事。”
“朕这个模样,坐个什么镇……”他忽然收音,似是想咳。
燕妫轻轻为他拍着背,想起御医说的话,心头既困惑又酸涩:“陛下只是暂时龙体有恙,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御医说,因您不配合医治才会如此,若是好好将养,身体很快就能恢复如初。”顿了一顿,柔声问起,“陛下又为何不肯配合?御医说,药您一碗不落喝了,可心里头却钻了牛角尖。”
闻人弈摆摆手,浅笑:“朕不是钻牛角尖,是想通了。”
“想通了?”
他想通了。
难以言状地想通了。
粗略算来,他已做完了他想做的。推翻大羲,为歧国讨回公道,还百姓安宁生活……这就是他想做的。起初他反,并不是因为贪恋权柄,即使现在称帝,他对权柄的看法也一如当初。
他若当真是一个私欲膨胀的人,当初不会留晏华浓性命,也不会留付之涯性命,更不会一再容忍褚家。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被逼迫着往前走,走上那条看似华丽却荆棘丛生的路。
他真正想要求的,却始终都求不得。
心病便是这样来的。
“朕想,这天下交到你手上,或许才更好。女帝可以为之,你燕妫亦可以为之,咳……这数月以来你率大军攻伐前朝,已是声望颇高,庆文那孩子……”
他说的什么惊世骇俗之语,燕妫惊讶得双眼瞪圆,不肯再听下去:“臣妾什么时候说过要这天下了!”
“那你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我……”她气得咬牙,“我只想日子别再过得那么苦。”
这才一见面,又争吵起来。他当日说什么,只有他死了让她做太后,再无人敢欺她,她才能满意……原来不是气话,他那时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