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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以为如何?”
道衍似才回神,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觉得,如果海下的东西醒来,西洲能够置身事外吗。”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跑与不跑,全是建立在跑了就能活的基础上,可一个能够影响九洲的“东西”,又是魔族,要真的越过了东海,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们。
他们吵了几天没有结果,无非是还带着一丝侥幸。
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的权术、阴谋、算计全没了用武之地,绝对的实力压制下,皆是虚妄。
“必须留下,”道衍神色冷冽,“龙族将要出征,大长老返回西洲主持局势,浩劫来时开启大阵,务必保全西洲道源命脉。其余人皆随我——”
“出战。”
长老们表情不一,却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谨遵主命。”
道衍便不再说话了,他微阖着眼眸沉思,古老的旗帜悬在他头顶,投下一缕晨光。
年少时醉心争权夺利,而等他真正登上了这个位置,才发觉寡淡无趣。高位固然惑人,但一个千疮百孔、积重难返的九洲,却也没有意思。
就像方游死后,他忽觉凤凰之身不过如此。
魔障罢了。
*
世事沧桑,悲欢各不相同。
而所系之人,仍在沉眠中。
龙宫的寝殿中,重重的纱帐垂下,偶尔被午后的风吹开,便露出了一角。少年安睡在床上,面容宁静,脸颊还泛着一点睡熟的红色。
凌元握着他的手,很专注的看着。
他的眼睫长而细,偏生又是白色,垂下眸子时便好似盛落三分暖阳,让那双淡金色的妖瞳都温柔了起来。银发也闪着光,铺满了半边床榻。
或许是沉溺在了这样的安宁中,凌元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在幼童时,凌楚与他一齐受祭司的教导,得知了不少上古秘辛,譬如人族能安抚龙族体内戾气,使王族免遭心智湮灭的结局。
凌楚当即便表示日后非人族不嫁,哪怕马上得知人族灭绝,也忍住没哭。后来又要与他约法三章,说若是以后人族出现,他必不能抢。
凌元那时觉得无理取闹,心里却早存了一份绮念。
他将来的妻子,会是美好柔软的人族吗?
慢慢的,脑海里便不受控制的勾勒人族的影子——圆润纯净的双瞳,搂着他的手臂,轻易就能抱起的身形……直到遇见方游,绮念成了真。
现在凌元才看透,并非绮念,而是执念。
“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门外传来侍女的惊呼,但她们根本拦不住,加之凌元也未阻止,所以鹿闲很快就冲了进来。他脸色奇差,一见到凌元便开口问:“你要将我送走?!”
生死笔湮灭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南海形势复杂,难免有用上言灵的地方,而凌楚又向来细心,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鹿闲被送回了龙宫,地位陡然微妙起来。
他正烦忧如何转变局势,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赤磷身为近卫断不可能说谎,凌元是真的要把他送走,还是送去最荒芜的云洲。
“为什么,我于龙族而言,难道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意儿吗?!”鹿闲双眸泛红,全身气息都不对了,剧烈地咳嗽,“就因为我没了生死笔?!”
凌元并未回头,只抚上方游脸颊:“不仅你,还有他。”
“什么?”
滔天怒火刹那卡壳,鹿闲瞳孔猛缩,过了很久才嘴唇颤抖道:“你……这是……”
鹿闲早知道凌元要出征,无论是为了龙族,还是为了救这人族性命,深海下的心脏必须死。可他尽管隐忧,内心深处却并不绝望。
就像龙族的其他人,在知晓生死笔湮灭之后,只混乱了几天便平静下来,包括侍女。
凌元是东海的支柱,有他在,龙族便不会倒。她们看他的眼神也因此充满了憧憬和渴望,像在看仅剩的希望。
事实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出征的前夕,凌元却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这是托孤。
“你不必担忧,我已和蛟龙作下约定,你到云洲,该有的不会少你半分。”凌元声音平静,“龙族欠你良多,你用不着陪着送死。”
鹿闲沉默:“情况真已糟糕至此?”
上云洲的密林里有口棺椁,他是知道的,目前来说,那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他不信,此战会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会走。”鹿闲终于冷静了下来,“至于这个人族,你爱怎么处置随你心意。”
事到如今,看着躺着的少年,他心里竟浮现出诡异的快感——
哈!终于,终于到最后仍然是他陪着凌元,和方游没有一点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号上线倒计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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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众生(下)
金乌死后, 九洲升起了太阳。
他站在雪山上,看着让人目眩的神光,看着挣扎的巨鸟, 还有山下欢呼的妖族。
他们是那样兴奋,不惜翻山越岭,用斧头将金乌的尸骸钉死在大地上,只放它的神魂游荡。这样受肉身束缚,神鸟每日便会回归此处, 周而复始, 生出日夜轮回。
血液腾升上云, 落成了猩红的细雨。
“您在想什么呢?”女人转过身, 笑容爽朗而虔诚, 她肩膀上的铠甲闪着光,手里还拿着一把弓箭。
正是她将金乌射下, 血洗了那邪族的仇恨。
“我们赢了, 九洲将再也没有上下之分, 所有人都能在一起生活, ”女人感叹,“真好啊。”
他也说:“很好。”
女人眸光更深了:“今晚族内有祭祀, 您会来吗?”
他同意了。
女人, 也就是摩柯那邪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族里人若是知道, 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我会安排好, 不会让不相关人的打扰到您。”
话虽如此,他却并不需要任何人安排,如果他想,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他。
于是月色无边时,他坐在了族地的矮崖上。
不远也不近, 那些嘈杂的声音,便像隔了一层水一般混沌了。恍若化作游鱼浮出水岸,静静的眺望河灯和人间。
他是喜欢这样的人间的。
就和很远之前的一样。不过在那时,仙并不是仙,妖也不是妖,他更不是所谓人主。
这样正想着,腰间多了一双手,男人冰冷宽阔的胸膛贴了上来,从后拥住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