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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了下来, 伏倒一片——
“恭迎——人主!”
“不不不!恭迎盟祖!”
称呼盟祖没有半点问题, 洪荒之时,人主开道源言灵,亲筑神器分管四方,在中洲建立了最高的学府,在西洲则培养了九洲最顶尖的势力。
太一道盟。
和对其他洲的态度不同,祂对道盟极其冷酷,不仅制定了森严的宗规, 还刻意压制古族发展,将几个创始分化成了数个分支。譬如鲲鹏、玄武,早无纯血存在。
以杀止杀,是道盟宗旨之一,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不少初代将畏惧刻在了骨子里。
这种畏惧被后来人视作卑贱耻辱,而直到现在,这些老怪物真正对上“祂”,才发现此是最实在的生存之道。
二者,天堑之别。
魅姬对上方游的视线,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也伏跪下来。她的九条狐狸尾巴夹在屁股后面,胸脯缩起,手臂还在微微发抖,完全不见刚才放浪模样:“……”
但显然,这样无法蒙混过关。
空气波动,一股力量提着魅姬悬空,将她丢到了王座之下。还未回过神,这只活了万年的老狐狸就感觉下巴一冰,少年玉石一样的手指轻轻将她的头抬起了,静静的注视着她。
“你很好。”
清凉的嗓音像含着一口泉水,无端沙哑,喷洒到女人脸庞的气息更带一股冷香,凝寒旷远,让人心神恍惚。
魅姬漂亮的妖瞳竖起,此生所见最后的画面,便是少年微启的双唇——
“休息吧。”
血色弥漫。
……
*
从还是一只小狐狸开始时,魅姬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普通的妖族,受他们庇护的弱小,他们是不大聪明的,永远只会记住站在最前,最瞩目的那个人。
小的时候,他站在阿父身后,哥哥站在阿父身边,她看着高台下的妖族欢呼,心里茫然。
具体是为了什么,魅姬早已忘了,只记得原本在某件事上她同样出力不小,然而臣民却只记得她的哥哥,对她,只不咸不淡的提了几句。
“青丘狐族多嬴荡,双腿一张,男人就会乖乖听话。”他们这样说。
就算她的祖先天狐,位尊道盟创始的人,也是十个创始中最黯淡的。
那天之后,魅姬便背着行李离开了,她回了青丘。也是这个时候,她血脉返祖,觉醒了很多记忆。
很多人对此都很惊讶,包括她的父亲母亲,因为他们血统并不纯粹,但这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却被魅姬撞上了。
她开始做梦,梦到她的祖先,她们仿佛融为了一体。
满城的桃花都盛开了,每当凯旋的队伍长长的从无双城游街过后,她就会站上城楼,站在那个“人”身后,接受其他妖族的拥拜。
阳光明媚,那些刚开灵智的妖族是那样羸弱,又是那样热烈,他们会用漆黑的眼瞳看着他们,咧开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不,祂说,无论游龙走兽,他们都是一起的,所有人都是同族,没有高下之分。
那时候,她是真心实意的相信这句话,为此流血、为此挨痛、为此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人主固然强悍,可仙族也并非软柿子,青丘狐族几乎全族战死,鲲鹏和朱厌一族的族长甚至被挂在了日城放血风干。
反反复复,终于被晒死。
他们原是低劣的妖兽,不知何时有了思想,见到了真正的光明,哪怕被杀死一万次,也不会再怕。
神战的惨烈残酷,超过后世一切。
他们很艰难的赢了。
可渐渐的,她就发现,那些妖族永远只会记得“人主”,永远看不到祂身后站成一片的他们。人间是人主的人间,他们土生土长的大妖怪,反而低人一等,无论什么都被排在后面。
那些敬仰、爱慕、眷恋全都是给祂的,因为祂是神祗,生来就倾听生灵的愿望,吸引生灵的目光。他们说:“如果没有人主,青丘他们都不会存在呀!”
就连最亲近的那个位置,也被摩柯那邪抢走。
总有一天,她会被遗忘。
这股恐慌如蛆附骨般追上了刚苏醒的魅姬,她不知自己成了谁,为了权力也好,为了什么也好,她终于和朱厉一派走在了一起。
并非不知道背神的下场,可魅姬,或者说百万年前的天狐都未曾后悔过。洪荒的时候,祂捧着光,张开双手,吸引来了无数游灵,自愿跟随在祂身后。
而在那路上,道盟里的人,就像模糊的暗影,成了那个光环下堆砌的尸体。
如果一切真的如祂所说,生灵自有其出路,那么祂本不该出现。
祂不该出现。
……
*
树枝穿透蚩予的身体,将其钉在了殿顶的扶桑浮雕上。
男人到最后一刻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摸了一把唇角的鲜血,妖瞳看着下方的人:“我赢了。”
而少年坐在椅上看着他,仰着头,神色无悲无喜,没有丝毫波动。
蚩予笑得更加癫狂了,却是无声的,直到气息消失的最后一刻,才扯出了沙哑至极的一句话:“我知道,你装的。”
可怜那条黑龙,到自残致死的最后一刻,还以为少年是爱他的。
哈哈哈——
祂根本就和人没有半点关系,披着人皮,在妖族中间伪装了那么久,教给妖族人族美好的是祂,实则没有学到人族一点情感的,也是祂。
连妖都有情绪,祂没有。
黄昏彻底消失,所有站在朱厉一派的妖族也尽数被诛灭,其余长老呼吸困难,见人主没有再杀,才缓了一口气。
这个少年显然是个暴君,暴君不耐废话,他的实力之强也不用讲道理制衡,对他来说,障碍轻轻一抹便平了,更不会为尘埃停留片刻。
初代盟主,才是真的狠人。
血腥味刺鼻,重明鸟一族的大长老握紧双拳,终于还是开口:“……九洲大乱,道盟应该如何行事,还请盟主示下。”
方游看了他一眼,大长老顿时浑身紧绷,冷汗淋漓。
但好在,人主在这件事上意外的好说话,没再惜字如金,件件事务都交代得十分清楚扼要,与他们商议了近两个时辰。
道衍在一边听着,也颇为意外。
他对方游出手清洗道盟并未有什么抵触的情绪,一则,人主身份实力非他能置喙;二则,破罐子破摔,事情糟糕到这个地步,他也乐得交出大权。
或许是天性使然,以原形呆在方游身边,竟然使他自在轻松许多。
对方冰凉的手指触摸他的脊羽,也是轻柔的。
“若要要事,以高塔传送通讯符,我自会知晓。”方游最后道。他走出大殿,手指轻点虚空,那座曾经囚禁他,又被重新丝毫不变建立起来的高塔顿时涌出了磅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