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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从小便要我们同心同德,我们应当彼此扶持发扬家业,尽姑姑未成之事。你明明有那么多抱负,那么多雄心!你怎能把一切拱手让给哥哥和父亲呢!”
“你已经负了小椿,非要再来负我吗?”最后一句,她委屈得不能自已。
霍钰却是硬下心肠,看着她那张愈发肖似娘亲的脸,狠心道: “还琼,全天下都可以说这句话,可你不行。”
他遇难,她嫁人。
她在夫家受苦,他不计代价营救。
她要嫁,他就娶。
他待她真真是极好,说给谁听都站得住脚。
“难不成过去你待我这么体贴,事事顺我心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同小椿远走高飞?”许还琼苦苦一笑,眼尾都折了起来。她快分不清了,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更清醒,谁算得更高明。
“当然不是。”霍钰冲她摇了摇头。他曾经那么自负,何时想过要与闻人椿做对自由野鸳鸯,顶多也只是想给她一个名分罢了。如今……
“她快死了。”霍钰不再遮掩,同许还琼讲了明白话。
许还琼一愣,竟一时扭曲了脸庞。
“你既然知道了,就替我向舅舅带个信,要他不必费心,世上——很快就没有闻人椿这个人了。”光是说说,他都快透不过气。
霍钰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大夫在他的咄咄逼问下透漏了实情。那句遗憾的“药石无用”如同咒术,生出千丝万缕绑在了霍钰的心上。
活一刻,就收一寸。
霍钰至今还不能相信,她居然快死了,居然连快死了都不告诉自己。
她想一个人躲去何处?
非要孤孤单单挣扎完最后一秒,如同从前的每一次受难吗?
她还真是想让他坐实不爱她的事实啊。
然闻人椿并非针对霍钰。她只是看破了,觉得大家过得都还算圆满,犯不着为了她乱了宁静。虽说她给箩儿置办了个高阔的衣冠冢,又请人吹吹打打做了法事。但她自己倒没有迫切地渴望过一场漂亮的身后事。
生的时候,无名无姓、无人疼。
死了还想怎么样呢。
还不如考虑一下如何在阎王面前诉苦,怎么投个好胎。
若是有的选,闻人椿决心下辈子再也不投人胎。哪怕投个少爷姑娘的命,活得像霍钰、霍钟,抑或许还琼之流,也瞧不出什么好的。
还是做棵树吧,或者与箩儿一起做朵漂漂亮亮的花,它们可以在轻盈的空气里绽放,然后平静地等待宿命中的凋谢。
没有尊卑,没有战争,不必担心抛弃和拐卖。
哪怕做不了树和花,她可以做云、做泥、做世间任何一样没有心的物什。这辈子,这颗心跟着她实在太疼太累了。
闻人椿此时已经疼到了下一个境界,脑海中布满命啊运啊生啊死的,感觉再往前走一走,就能见到阎王。产婆嗓门虽大,但她也只能当个嘈杂的背景。
“别睡啊,姑娘。”
“用点力,再用点力!”
很快,有一片人参味道的东西塞进了闻人椿的嘴里,她这才从鬼门关前绕了回来。
没辙啊,做人的一世,她还有最后一段路要走。
“啊!——啊!啊!——”
在产婆的怂恿刺激下,闻人椿的小声呜咽终于变成了嘶吼,她吼到后来脑子都空白了,连生生死死都想不了,只是本能地呼喊。
一声接一声,喊尽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楚。
外头的人不少红了眼,霍钰直接咬牙趴倒在石桌上。
就连替她接生的产婆后来都忍不住私下打听,问这姑娘受过什么罪,为何喊起来这样揪心决绝。
不过她是该揪心。
因产婆费尽力气从她身下抱出的乃是一个死胎。通体紫黑,一声啼哭都没有,饶是入行十多年的产婆都有些发抖。
一直守在旁的大夫抹了把眼泪,默不作声将孩子扎进了锦绣花纹的襁褓里。
“让我看看它。”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闻人椿伸出了手。她看见了它的小手,寻常小娃娃的手根本不会这样发紫的,就譬如苏稚家的,白白嫩嫩,可爱极了。
大夫不忍心,抓着她的手劝道:“姑娘……咱还是不看了吧。”
闻人椿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脸上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都顾不上了,散乱着头发用力扑向襁褓。
“求求你们了,我想看看它!”好歹在她身体里也待了九个月啊,好歹也是她许久没有拥有过的——亲人啊。
她虽然一直不准备养她,可也期许着喂她吃第一口奶的。
闻人椿最终还是看到了她。
一个女娃娃,头发已经长得很茂密了。
可惜母女情分浅,第一面亦是最后一面。
后来她学会安慰自己。也好,这世道对女子不佳,早死则早超生。
只是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怨天不公。
难道她闻人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