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左卫清暗中吁出一口气,才又缓缓将头转回去。
这一看又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树下空空如也,方才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美艳女妖已然消失不见。
左卫清立时警觉起来,将手伸到脑后作势就要拔剑。
他绷直了背往前挪动两步,双目谨慎地扫视周围。
待要再往前走,他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那方土地的落叶之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阴影,定睛一看,是一只山麻雀。
左卫清走上前捏着小鸟儿的细爪将其倒提在空中。
这麻雀体型小巧,浑身覆着柔软的羽毛,背上呈褐色,腹部则为白色,此刻正双眼紧闭,仍能感觉到它在微微发抖,最为显眼的还是它拢着身子的双翅,翼根处滴答出几滴血珠,浸湿了羽毛。
原来如此。
左卫清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自己,是他昏头了,一连几日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因而不免有些风声鹤唳。
被区区几个人伤得如此严重,被欺负到此等地步也未有反抗,就算是妖精,左不过也是一个没什么能耐的低等小妖罢了。
他将手中受伤的小麻雀放回地上,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在手心里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掰成两半,伏下身子轻轻捏开地上麻雀小小尖尖的喙,将指尖的药丸小心地送了进去。
小雀的尖喙上点着一个鹅黄的小尖儿,含下药后,颈部蠕动两下,吞咽了下去。
左卫清仰头瞅瞅天色,心中多了几分无奈。
他撩起衣摆坐在地上,开始定身打坐。
约一刻钟后,地上的小麻雀开始慢慢扑棱翅膀,发出低低的啾啾鸟叫。
左卫清未有动作,只是暗中捏了个诀,一片宽宽的树叶从树顶飘落,盖在了麻雀小小的身体上。
又过了半刻钟,他压下在体内流窜的真气,才缓缓抬起眼看向身侧。
那小小的鸟雀又重新化为了女身,却已全不复先前的狼狈。
乌发披在身后,着一袭雪青色羽衣,长睫如翼轻颤,缓缓抬起的薄薄眼皮下是澄澈的双目,神情娇憨,带着几分茫然。
不似妖精,反而更像天真的孩童。
偏偏眼下一粒暗红的泪痣镶在无暇的肌肤上,与这张脸、这幅神态极不相配,奇异到有些吓人。
“你是何人?”这女妖竟连吐出的声音都似鸟儿唱歌般动听。
“是你救了我……”
左卫清还未从震动中回过神来,就猝不及防被她直直看进了眼里。
他别过脸,有些慌乱地从地上跳起来。
那女妖见他这般,歪着头露出几分不解的神情,莹白的耳廓在日光的照射下有如透明的宣纸。
她晃了晃身子,双手按着地面也想站起来,立到一半却又重重摔在地上。
她低头捏住脚腕,细眉蹙起,表情有些痛苦。
左卫清见她倒地,心里一跳,又见她俯着上身去捏脚腕,不免在心中暗道奇怪,他从师父那顺来的丹药虽说不是什么灵丹秘药,但一般的伤痛应还是有效用的。
他终还是蹲下去查看女妖的伤处,将她的脚腕握在掌中微微使力,便听她疼得轻轻抽气,左卫清松开几指,仍在她腕间摩挲着。
居然不仅碎了骨头,连经脉,也全被断了。
他又一次在心中暗暗惊奇,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这废腕的主人,她正皱着鼻子,贝齿轻咬下唇。
左卫清终于明白从最初就让他一直感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这个柔弱得被人类弄出一身伤的女妖,无论是刚开始被一群男子围堵着恐吓胁迫,还是此时此刻被废了脚腕,想也知道有多痛——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求救、喊痛或是因害怕而哭泣、喊叫过一次,就连呻吟和低泣也全没有,她只是承受着,温顺隐忍到令人讶异。
他轻轻捏着一手可以轻松握住的羸弱纤细的脚腕,缓缓开口道:“你叫什么?”
“铃兰。”女妖纯净的眼眸看着他,声线因忍痛而发颤。
铃兰,是一种小小的、可爱的花的名字。他曾在方天山的崖上见过这种小花。
左卫清在舌尖暗暗念几次,心里却又在发笑,怎生就如此好骗呢,问什么便答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