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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天下来,戚少商的脸色,他多少也看懂了点。人道戚少商大侠风范,铁手却领教过戚大当家赌气不食的招。相处之下发现,戚少商待人其实相当没有耐性,喜恶分明,而且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时,还常带些压抑不住的戾气和不羁。江湖称的好,“九现神龙”,毕竟是翻腾九天的神龙,被人困在渊壑,又岂会有欢腾乐意的
“铁捕头是执行公务,逮捕钦犯戚少商归案,对待犯人,当然能正大光明的不择手段点。”戚少商脸上一副理所当然,耸肩摊手,让话中的刺来得更尖刻点。他本是个随意的江湖人,对衙门官场最是反感,心中有气,即便现在和铁手合作,却半分也不想给他面子。
“那天你与顾惜朝恶战,气血翻腾触发内伤,我偷袭下手点你重穴,确是我的不当。”铁手对戚少商的冷讽并不在意,仍坚持的道歉道。
这话一出,戚少商心中登时怒火中烧要不是知道现在杀不过铁大饼,他怎么也不会吞下这口气上帝啊那天分明是他戚少商所向披靡的一路杀到顾惜朝跟前,半点伤都没受的好不如果不是看到卷哥
那死在火烬中利箭穿心的雷卷,蓦地袭上心头,戚少商眼神一黯,胸臆间变得无比沉重,双手无意识的交握,揪紧。
卷哥啊你为什么,就这样死了呢你可是“霹雳堂”的冬雷震震雷卷啊是戚少商穷尽一生都无与匹敌的雷卷啊是戚少商想要尊重敬爱一辈子,可以用自己的命来交换的兄长啊
戚少商抬头,茫然的望向黑沉的夜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人是在气他,故意气他,气得他气血攻心,气得他呕出那股郁结成伤的淤血他如何能不知道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那人气得不止是他,还有自己他自己的布局里,死了一个雷卷也许无心,也许有意,终究雷卷,死了。那个在戚少商心中如父如兄,那个在戚少商心中不可或缺的雷卷,死了。
第一次是勾青锋,最后一次是雷卷他和他之间,被命运砍下了两刀,决裂成一道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而明明在这天以前,他还拥着那人在那铺天盖地的芦苇中抵死缠绵,他们明明还拥有着世界上最贴近的距离
卷哥啊你就这样走了,让我和那个人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其实那天我出手之前,你明明有机会杀了顾惜朝的”不知道铁手前后都说了些什么,戚少商只听到“杀了顾惜朝”五个字。
杀了,杀了顾惜朝
是啊,那天分明是有机会的不对,说是机会,不如说是那个人故意送上来让他杀的他分明记得,逆水寒离那纤细的颈子不过二分,而那人的剑却停在他的脖子五分以外他分明记得,那人的笑得意的诱惑的为什么他看到的却是疯狂的,凄艳的他在对他说杀了我吧
我们之间,已经,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我下不了手下不手”喃喃的对着夜空,郁郁的黑,就好像那人那时的眼睛。顾惜朝,我怎么可能杀了你
“戚你说什么戚少商戚少商”铁手一时听不清楚那喃喃,见得戚少商神志游离,心中一警,只怕他是走火入魔,立刻运起混元一气神功
耳边传来一声断喝,戚少商终于被震得回过神来他慢慢的转过头来,却仍然神色迷茫,一双滚圆的眼睛无神的瞪着前方,看得铁手不禁皱眉“看来你的内伤确实严重,精神状况很差,一会儿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后,我再给你运功疗伤。”
“嗯”想起逝去的雷卷,和那此时不知在哪、不知又在策划什么行动杀他的顾惜朝,戚少商心神俱伤,也没了和铁手多说的力气。
铁手的两个弟子也是能干,荒山野岭,还能准备出肉食。众人吃罢,二弟子向铁手报告,发现之前那县里的什么卫士尾随他们来了。铁手让他们随便把人打发走,那两名弟子互看了一眼,笑得有点捣蛋的走了出去。
“他们,还真有点象我连云寨的兄弟,爱玩爱闹”看着两弟子走远,戚少商不禁感叹出声。那弟子虽然对他有所轻鄙,他不会真往心里去,反而看那兄弟亲密相处的样子,让他想起以前连云寨的日子。“以前,他们也是这样闹”戚少商用手比了比,轻笑出声,“连云寨乌鸦岭,也有这么一座山神庙”笑声渐低,笑容亦渐渐敛下。
连云寨乌鸦岭,连那山神庙,都已经被顾惜朝炸成了一片尘土。那昔日的往事,昔日的人,也都成了,尘土
铁手看着火堆旁的戚少商,明灭的火光在他脸上制造一重又一重的阴霾,他端坐的孤影有种悲剧的壮烈这是英雄,英雄注定寂寞,因为命运要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灾难来成就一个英雄的传说然而,无论经历怎样的灾难和生死,他仍然坐的很直、很挺、很沉、很稳,就像海边不断被风浪拍打的岩石,经历沧桑却坚定不易飘摇的火苗逃不出他不屈的眼睛,被困在黑水中熊熊的燃烧着。这是英雄,真正的英雄不屈不挠,即使失去一切,仍然能坚定的步向他的目标
戚少商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谁和他相处下来,总会被那喜恶分明的真诚吸引,又总会折服于那坚韧强悍的英雄气概。铁手心中早已对戚少商大大改观,甚至真心想结交这样的一个,“朋友”眼看他的朋友在苦难中,他只能伸出他的铁手,有力的拍了拍戚少商不算宽厚的肩膀。
有些吃惊的转过头来,看到铁手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僵硬得难看,但其中的真挚,戚少商却能明白支持或者安慰,铁手展现的友好的确令他感动,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相信并帮助他戚少商,铁手的秉公守义确是值得一交。但戚少商没有忘记被炮轰的毁诺城,还有那班被见死不救的可怜的女孩子们
“咳咳刚才你说这山神庙都是为人作功,可这附近却不见得有人居住的样子”铁手有些生硬的岔开话题。
戚少商指了指山下,道“刚才经过的时候看到山腰处有片削平,也许是很久以前聚居的小村庄,毕竟这个山神庙看起来也荒废了很多年”
“”冷场半刻,感觉有点无事找话的闲扯,戚少商无趣的撇过头去,拨弄起红艳艳的火堆。
==糟糕,废话太多该死的大饼,里滚边去
却在此时,山神庙外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尖锐的呼叫划破寂静的夜幕,惊起夜林里树梢上栖息的群鸦,随着乌鸦的唳鸣和扑扇的羽翼,整个山头骚动起来,在如此黯淡的月夜颤栗不已
铁手和戚少商几乎是同时站起
那几声惨叫又倏然而止,仿佛撕裂般痛苦的叫声在群山中回荡不已,一声声的,仿佛叫出了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连铁手这样的人都不禁流下了冷汗,戚少商则握紧了拳头。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能让一个人撕声呼喊成这样
“铁手,你的两个弟子”戚少商猛然想起两人还在外面。
铁手一步已经跨出,却猛地用右手掐住了自己的左手,回头看了看戚少商,眉宇间掠过担忧。
“我可以应付。”戚少商对他喊道。他的内伤并不如铁手想象的严重,即便是调虎离山,他也还有自保的能力。
铁手感激的点头,他确实系心两个弟子,身形展动,向那发出惨叫的山腰处飞奔而去。
戚少商目送铁手走远,才回过身来,一阵彻骨的寒意突然从背脊窜上
山神庙外,一条全身笼罩着黑纱的人影绰绰的立着,两点湛蓝妖异的闪动着
2、
“惜朝,惜朝不要和你的那股内火对抗要想办法和他们融为一体惜朝”
晚晴,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你真的不知道
“我练成了,我练成了谢谢你帮我练成九幽神君的魔功,晚晴”
我练成了九幽的魔功,我,疯了吧,戚少商也许吧,反正你死我亡的结局我也不想看到。
“上游飘下来很多尸体是落凤掌”
落凤掌,这么阴损的招数,这么折寿的屠杀,我想我也活不了多久的,也好,那就你死,我也亡好了。
“我们在这个小县城躲几天我们行踪已露,马上要起程赶去京城了”
你还逃什么还要找什么真相无论真相如何,你的血债,也只能用我这身血肉偿还了
“你怕什么听说以前这里是个乱葬岗,有女鬼出没啊啊啊”
鬼鬼身上能有我这么多血腥味么
人影站在山腰的一片平坡上,微微的仰起了头,带着血气的腥风吹起黑色的纱笼,沙笼的末端濡湿着浓稠的血浆耳边传来两下急促的抽气声,他慢慢的转过头来,诡异的蓝眼中映出那对弟子的身影。
终于,来了
在尸堆中慢慢的转过身来,他一步步的走向被震骇住的两人,一脚脚不为意的踏过脚边尸体的头、手、身体那尸体还有没死绝的,被一脚踩过,五官泊泊的挤出血液,一双翻白的眼珠被踩得暴凸,咕嘟的滚动了最后一下,留恋着这个世界
铁手的两个弟子久历江湖,此刻却只能张大了嘴巴,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暮夜、荒坟、血河、蓝瞳
他们眼前的不是人间,而是地狱那人,不,那不是人,是炼狱的修罗
而那修罗,正站在他们跟前,平平的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在黑夜中都显得莹白的手,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的骨节分明,就像那枝节灿烂的玉雕,就连手背上飞溅的点点鲜血,都如同湘妃玉竹珍贵的泪斑。
那是两个弟子最后见到的人间影像,他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筋骨尽碎,委顿成地下的一团血肉。
又死了两个。在顾惜朝的心中只不过是两个麻木的数字,他知道刚才的惨叫足够引出铁手,他也知道现在山神庙只剩下一个重伤的戚少商,这是他的计划。而他现在,应该尽快的赶去山神庙,杀了戚少商
杀了他,他死他也亡
计划如此顺利,从实施到实现,顾惜朝却始终恍恍惚惚。算计的心中很清醒,杀人的手也没有半分疲软,只有头脑中一直嗡嗡的叫嚣着不知名的声音。应该马上离开的,他用力的甩了甩黑纱帽下晕沉的脑袋。伸腿迈步,脚边却传来奇怪的触感,温热粘稠的,是血是刚刚死去人的鲜血但这血,却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脚边
他,正高高的站在整片平坡的凸起处,坡下数丈,才是那片纷乱狼藉的尸体
本能的往脚下望去,顾惜朝本来晕沉的脑袋象突然被浇了冰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所站立的高台四周涌上无数的鲜血,坡下尸体的血液倒流而上,渐渐的覆满平台,淹漫上他的布靴顾惜朝杀人不少,却从来未曾见过这般诡异的情形,心中不禁惊惧
脚掌的边沿似乎开始感觉到温度和粘稠,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感汹涌到嘴边,顾惜朝立刻想抽脚跳离这个地方只是,尚未待他跳离,漫涌到他脚上的鲜血却突然停止了。不但停止了,而且急速的往下渗透红色的血潮突然被地面吸收得一干二净,而本来被沙石覆盖的平台上幽暗的显出一排字迹
“瘟疫全村二百零三口一夜亡其天命何如神佛无佑”不受控制的摸上脚下的字迹,顾惜朝无意识的一字一字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