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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挣扎,失控般冲出眼前转来转去的幻景,不知逃往何处。
“繁韵”彦骁宇没来得及拦,她已哭着跑了出去。
“你还不去追”
繁熙不去,憋气的坐到床上就是不动。彦骁宇气急了,一把揪住他,抡起右拳直击向他下颌。
“你也配作兄长”见繁熙反怒向自己,彦骁宇一声冷笑,越说越激动
“繁韵究竟有什么错,要被你这么指着鼻子骂难道这是她自己期望看到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被宇田抓去做人质在她出事的时候,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谁又去救过她一个人也没有你骂她的时候有没想过你又干过些什么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们全他们妈的不是个东西”
语毕便摔门冲出,不愿再同繁熙争执。
繁熙其实也想去追回妹妹,只是感情上一时很难接受。试问,他又如何能心无芥蒂的接受得住愤怒的砸向墙壁,痛恨起自己。
临夏,
草丛中,河溪边。
偶飘来青蛙呱呱的叫声;
不显聒噪,因这是唯一留有生机的物证。
如不是它,周遭狂长的荒草和时那隐时现的断壁残垣,展现的便独剩凄凉与悲痛。
这荒草里,断壁下,埋葬了多少尸骨,繁韵无从知晓。
她之所以跑来这里,是为了寻回父母的遗骸,向他们忏悔。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扎进荒草丛;纵使手臂被茅草划破,也无法遏止。
背后传来另外的脚步声,一直紧随着她,不曾舍弃。
那人抄到前面,拦下她,蓦然揽她入怀。
他的臂弯;温暖,却生疏。
他,彦骁宇。
一个总能抚慰她的人。
然而再回首;人未变,情先冷。当距离被现实拉大,她不得不放弃那最初的感动。
良久,谁也不曾打破这难得的沉默。
他抱着她,静静聆听,胸前传来的微弱咽泣。怜惜地抚摩着她的发丝,轻轻地说
“哭吧。就对着我一个人哭。想哭多久就多久,我会一直陪着你。”
“彦大哥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个没有廉耻的人。不要对我这么好。那样我会更没脸面见你。”她越哭越伤心,很想抽身离开,可不舍得。毕竟这有他的味道,那曾迷醉过她的味道。
彦骁宇一笑,捧起她的脸,用眼神告诉她,她错了。
“繁韵。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被污染,没有所谓的纯洁。好的,坏的,痛苦的,喜悦的,林林种种的感受都是必经的成长。与其说身体的不洁最为可耻,不如说心灵遭到腐蚀更为可怕。不要觉得因为一些遭遇而否定自己,比起你来,我才是充满了污秽。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去理会,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你,不会因人或事而改变。”
“过去已然过去,如同说过的一句话,呼过的一口气,转瞬便消失了。你又如何抓得回一口气,一句话所以你不要为难自己。不管你的决定如何,记住,我都会第一个借出臂膀给你依靠。”
他的真诚,总能慰藉繁韵的痛苦。
“彦大哥”她望着他,泪水迷糊视线,越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可以清楚感觉得到,心底某个角开始融解,渐渐浮露出她的秘密。
扬起脸,她想对他坦白,毫无保留。
“彦大哥,如果我说我想要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不忍心扼杀一个生命,并非因为孩子的父亲。你愿意相信我不会怪我太无知吗虽然我也知道哥哥没有说错,这个孩子确实不该留。可是可是一想到身体里慢慢成长的小生命突然间被夺走,甚至死于自己母亲的手里,我就觉得很舍不得,很难过。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舍不得孩子,却又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将会面临的压力和世俗眼光。很怕一走出去,人家纷纷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不知廉耻。怎么办我真的很矛盾。彦大哥,我该怎么办啊这个念头我只敢跟你一个人说。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不会怪我。”
一说完,她又哭了。像个茫然无助的小女孩,惹人心疼。
彦骁宇怅然,其实他也很想问问上苍,究竟他该怎样做才好。奈何理智丧失了主权,交由情感替他定下这关乎一生的抉择。
或许真是命吧。
他温柔的笑,努力只让她看得见自己坚毅的一面。也让她相信,他值得托付。
“那就留下吧。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们。好吗”
“这,这怎么可以彦大哥,你别”繁韵连忙摇头,她要不起,也不奢望。
“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就当我们之间是各取所需,都是自私鬼。你呢,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一个世俗的名分;而我只要你。所以说,这个孩子还是福星。否则,我也不可能向你趁火打劫,逼你跟着我了。以后呢,他就是我彦骁宇的孩子。万一我打仗牺牲了,还有个儿子或女儿替我披麻戴孝,你下半生也有个依靠。多好”
他的想法很完美,繁韵当然也愿意相信他。只是这孩子的父亲毕竟犯下太多罪恶,彦骁宇便深受其害。对待自己仇人的孩子,他又如何能置若罔闻况且,繁韵更觉得这样对他实在有失公平,也很残忍。
毅然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彦大哥,我不能害你。你是最最好的一个人以后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我不想拖累你,成为绊脚石”
“傻话”彦骁宇按住她的肩头,也要让她知道,他的坚定不移。
“从头到尾,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是真的想照顾你。而且我有信心抗战结束后,会被你,会被你接受。到时候你愿意了,我们再真正的结婚。现在先订婚,让你在这个名分保护下随心所欲养育着我们的孩子。一切,等抗战结束后才决定。现在大伙都知道我和你的事,扬言我要不对你和孩子负责,第一个就毙了我。你总不会想我英年早逝,无辜惨死吧”
“可是”
彦骁宇用指封住她的唇,不允许她再说些不配之类的自卑话。只要能保护她,自己牺牲点又何妨。何况他也是有私心的,并非无偿爱护孩子,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再说如果不是看在宇田肯放繁韵回来,他压根不会接受这个孩子。只要繁韵快乐,他将自己的胸襟变大一些,又如何。
“不用说谢谢那些话。人都是自私的,你和我皆如是。所以呢,我们之间是再平等不过了。看”彦骁宇抹去她的泪,遂将手指向前方,一个渐渐走近的人影。
繁熙来了。
见他一脸愧色,头压得很低;想必是终于想通,来跟妹妹道歉的。
繁韵噙着泪,偏过头去看哥哥,忍不住的心酸。
彦骁宇轻轻将繁韵转向繁熙跟前,自己则退到一边,留他们兄妹俩说话。
毕竟,兄妹总归是兄妹,世间最最亲的人。没什么不可以原谅,也没什么不能化解。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他退步离开,叹然仰望苍穹,无意想起自己的亲人。方恍悟,他仍是孑然一身。
一定会有家的
他微笑,坚信不移。
过了几天,一些同志死命撮合彦骁宇和繁韵早办订亲酒,彦骁宇自然爽快答应,便请些熟往的同志简单办了。
席间,繁熙说了许多感激他的话,拼命向他敬酒,结果繁熙自己倒先倒下了。大家伙纷纷取笑他是三杯倒,韭菜花。
一场订亲酒,总算是热热闹闹,人人尽兴。
三日后,彦骁宇特地带繁韵去影楼照相留念。过几天他就要去四川,只是没有告知她什么时候走。直到有天早上繁韵醒来,发现枕边放了一张他们的合影。而照片背后的留言,便是他的辞行词。
繁韵,我走了。
我一定会在战场上为你拼出一个最好的家园
等我。
就三句,一眨便可念完。可她却反复读了十来遍,边读边流泪。
虽然哥哥告诉她,彦骁宇清早来她房中放下照片便走了,现在追恐怕火车已经开了。但繁韵不信,仍固执的赶到车站,跟着刚刚启动的火车一起走,一起跑。直到她被火车甩得很远,再也追不上,才泄气般瘫坐在地上。
她望着他们的合影,望着那个笑容灿烂的人,仿佛就近在咫尺。
繁韵相信,他一定会凯旋归来,遵守他的诺言。
所以她愿意等,哪怕这一等,将近七年过去。
可她仍然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一定会。
25
1945年春。
临近黄昏,夕阳拉长它橘色的背影,在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镀上一层薄金。离马路不远,有个大胡同巷子。老人们爱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门口同隔壁左右的邻居闲话家常。
马路对面,几个孩童正疯疯打打的跑过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被稍大点的孩子围着,他高高举起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惹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好小云,别小气多给我一颗嘛”大孩子嘟着嘴,埋怨那个叫小云的孩子。
“不要谁让你们吃得那么快”小云脸蛋上写满了不愿意,坚决不妥协。
大孩子急了,纷纷哄着他,说着好听的话。
“好小云那个怪人给你六粒糖,我们都才一粒呢。一口就没有了。好小云,分点嘛”
“可是我念得比你们好啊。”小云撅起嘴,还是不太乐意。但马上他就改变了主意,小心翼翼的松开掌,将糖果一粒粒分给其他三个孩子。
“喏,一人一粒我自己都还没吃过呢”
“嗯嗯小云最好了”孩子们得了糖果,快活的放入口中。小云也剥开糖纸,递进嘴里。
四个小伙伴一起嚼着新奇的糖果,连笑容都是甜丝丝的。
“小云小云快回来吃饭”胡同口有人唤,他连忙转过身。
“啊妈妈喊我了晚上再一起玩啊”
小云挥手别过伙伴,摇晃着小身子跑向站在胡同口的妈妈。
繁韵见儿子玩得满身是泥,故意板起脸训他。
“又去滚泥堆了今晚舅舅给你买的茶叶蛋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