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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直到那一次,他让她带淳逾意入府去替他的王妃请脉,那时,她就知道必然有什么是不一样了的,却偏偏不让自己去想,偏偏就这样自欺下去。
从漠北归来之后,他几乎不再来忘忧馆,即便有事,也只是叫府上的秦安,或者寻云逐雨前来问询传达。
在漫长的寂寞光阴里,她总是在想,如果那一次,她没有迟疑,将真相全都说出了口,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他曾问过她的,虽然只有一次,唇边的笑意温和,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慕卿,你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垂下羽睫,低低道,我十二岁以后便跟着柳姨学艺,后来到了上京,慢慢的有了忘忧馆,也才能有幸认识殿下。
十二岁以前呢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她几乎就要被蛊惑,将所有的一切脱口而出。
门外隐隐传来一声玉铃轻响,她腹中的疼痛只一下便归于了平静。
怎么了他问。
她的脑海中,忽然就闪现过那一抹淡墨青衫,略微迟疑了下,没有说话。
可是心底,却是隐含期盼的,如果他继续问下去,她是不是就有理由打破这个誓言,是不是从此,就不用再这样年年月月的活在煎熬当中。
可是,他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并没有追问。
“桑姑娘桑姑娘淳先生在不在”
秦安惶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记忆中,秦安从来都是深沉而稳重的,这样乱了阵脚,还是第一次。
她的心骤然一紧,根本来不及细问,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淳逾意的房间,不由分说一手拽了他的手,一手去提他的药箱便往候着的马车上赶。
他虽不情愿,却沉默着没有抗拒,空着的右手隔空一伸,接过了她手中沉沉的药箱。
她其实知道会是这样的,却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愧疚,她所仗着的,其实也不过是他爱她。
“秦总管,三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一直到了奔驰着的马车上,她才勉力压抑下内心的恐惧,颤声开口。
秦安一怔,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眸微微敛下“殿下很好,此次劳烦淳先生是因为王妃。”
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然后便是沉入,暗不见底的深渊。
一路上,她都不敢去看淳逾意,害怕看见怜悯又嘲弄的神情。
及至到了三王府,秦安片刻不停的将他们带往归墨阁。
那女子在他怀中,沉沉睡着,容颜隔了面纱,看不真切。
她只记得,他向来慵懒带笑的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眼底,是不容错认的焦灼沉痛,他搂着她的手臂,那样紧,紧到让她陌生。
见他们来,他并没有起身,依旧环抱她在怀中,只是看着淳逾意,一字一句不要让她有事。
淳逾意也不多说,直接上前去探她的脉,片刻之后面色凝重的松手道,她有了身孕,但是有可能误打误撞吸入了麝香,很危险。
她的心犹如在云端,起伏不定,辨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她听见他的声音暗沉如夜,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砸进她心里。
他说,如果万不得已,放弃孩子,我只要她没事。
她多希望自己没有听到。
一直以来,她以为他不再来忘忧馆,是因为世人口中的杜如吟。
她没有见过杜如吟,可是听传闻也知道该是怎样的仙姿玉质,所以才会让他那样的人,上了心。
虽然仍是不可避免的抑郁心痛,可是绝不会疼过现在。
在那个叫疏影的婢女说起舒合安息香的来龙去脉时,他的眼中分分明明,闪过杀机。
虽然稍纵即逝,不会有人察觉,可是她太了解他,一颗心,又全在他身上。
后来杜如吟的婢女过来,他看着那些阻拦她的人,声音里藏不住冷怒。
疏影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淳逾意在她耳旁冷冷开口,这样的男人,值得么
她只是恍惚的笑,他们不明白,他的怒意是真,却并不是世人所以为的。
从三王府回到忘忧馆,她倒头便睡,一夜昏昏沉沉,睁开眼,是淳逾意紧张惶急的面容,他握着她的手说,卿儿,你病了,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怕,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点点头,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再怎么也没有办法忘记,知道那女子无恙之后,他眉梢眼底一直持续着的那一抹焦灼紧绷,终于散去。
他拥着她,握着她的手一道放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面,就像是,拥着这个世间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她的这场病,来得急,去得却很慢,真正应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老话。
她知道,在她缠绵病榻的这段时间里,他依旧将杜如吟捧在世人艳羡的高度上,也一直安排淳逾意,替他的王妃,请脉安胎。
“桑姑娘,该喝药了。”漓心端着药碗进来。
她接过喝下,就爱你个碗递还过去的时候忽然就落下泪来“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漓心面色一冷“这样的话,我劝姑娘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语毕,端着药碗转身出去了。
她看着漓心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闭合的门外,缓缓的擦干了自己面上的泪。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
番外 桑慕卿3
她看着漓心宛如沉睡一般的容颜,眼角,极缓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淳逾意慢慢的走近,在她身后站定,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淡漠。
“牵机钩吻,毒发毙命只在顷刻,她并不会太痛苦,只是,你既然铁了心逼我配出这副毒药,现在掉眼泪又何必呢”
她闭目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不停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她砸碎了那个玉铃,以为自此腹中的蛊虫再不会被催动,以为再没有人能拦着她做回真正的自己,哪怕只是一天,只是一刻。
为了能再见他一面,她历尽周折,可是,他却连听她说完的机会都不肯给予,一字一句,如刀割一般刻进她的心底
像这样的胡言乱语,不要再让我听到。
胡言乱语。他是这样说的。
她看着他决绝远去的背影,唇边缓缓的勾起一抹荒芜而又凄凉的笑影,他不相信她,他怎么会相信她,就连生她养她十二年是亲生父母亦是不肯承认她的身份,更何况是他。
可是,她却并不肯死心,她需要一个了结,好让自己能从无处不在的煎熬当中解脱出来,并不想去管,是怎么样的了结。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再去丞相府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肯再见她了。
她告诉自己,必然是哪里弄错了的,或许是下人没有传达清楚,或许是母亲真的不在府中,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那一次,她亲眼看见,相府门外,母亲握着那个女子的手,目带慈意,殷殷叮嘱,惟恐遗漏了什么。
母亲分明是看见了她的,却只是漠然的转身,任相府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这般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从来没有奢望,还可以换回原来的身份生活,去做慕容家的二小姐,去做他的妻子。
可是她不甘心啊,那样的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在经受这样噬心刻骨的折磨与煎熬时,另一个人,却可以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下去
于是她去找她,一次又一次的求见。
多可笑,她要见她,却必须求见,若非淳逾意,她或许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她看着她眼底的震动,心里忽然就泛起近乎扭曲的快意,即便心里那样清楚,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的话并没有能够继续下去,秦安敲门,恭顺却不容转圜的开口,王妃该休息了。
是了,到如今,她是众星捧月的金枝玉叶,而她只是杂草。
那一刻,她笑到落泪。
在回忘忧馆的路上,淳逾意一直深深看她,欲言又止。
她无心理会他,一倒在塌间,便沉沉睡去。
可是为什么,即便是梦,也不肯让她如愿以偿,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
你居然敢冒充我们的女儿,还不快滚
那是父母饱含霜冷的脸。
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那个男子缓带青衫,漠然而带着几许责意的看来,她痛苦而愧疚的摇头,张口欲言,却一个音节也没有办法发出,而那一抹清绝身影,却渐渐幻化成漓心惯常穿的青色衣裙,长发飘零的女子,一步一步向她逼来桑姑娘,你好狠的心,你还我命来
她张皇的逃离,前方依稀可见那抹让她心安的身影,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殿下救我
他却只是冷漠的一拂袖,绝情笑道,救你留你在世间继续胡说八道么
她自梦中惊醒,他眼中的憎恶直到现在似乎都还清晰可见,而手心的温暖却一点一点,拉回了她的神志卿儿,你做噩梦了,不要怕,我在这里。
淳逾意眼中温柔又心痛的光影,她并不陌生,当她觉得无望却又停止不下来去爱那一个人的时候,它们就会出现在她眼中。
她第一次久久的凝视淳逾意,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他被她看得有些奇怪,正想发问,她却忽然一伸手,勾下了他的脖颈。
她一直闭着眼,任他的吻,带着不敢置信和几欲成狂的温度,失控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当她的身体因为骤然而至的疼痛而绷紧之时,他同样僵着身子,大滴大滴的汗就那样落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眸光中的震动、惊喜和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他亲吻她的眼睛,几乎是在哄她了,声音柔得让她的心微微发疼。
她却只是强忍着所有的不适,一字一句开了口,你答应我,答应我两件事。
他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而她继续咬牙颤声道,你答应我,这一辈子都会效忠三殿下
那一刻,他眼中的温度骤然冷却,几乎是暴怒了,猛地离开了她的身体,随手抓过外衣披上就要离开。
而她也顾不得自己此刻凌乱的发与光裸的肌肤,死死抱住他的手,仰头盈盈看他,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是这一次,淳先生,我求你答应我。
他看着她在月光下莹洁美丽的胴体,克制不住的颤抖,他冷笑着问,第二件是什么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要让三王妃腹中的孩子出世。
他如同看陌生人一样冷冷看她,出事与出世,同音却异意,她眼底的那抹疯狂与决绝告诉他,他并没有错会她的意。
忽而就仰天长笑,眼角微微湿润,而她依旧盈盈看他,执意想要一个答案。
他收了笑,冷漠开口,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什么也不说,只是一点一点,极尽所能的取悦他。
他猛地推开她,头也不回的大步踏出门去。
她听着他重重的掼门声,视线却缓缓落到了床单上那一抹刺目的红上。
他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南朝第一舞姬桑慕卿,竟然还是处子。
他们以为她是三殿下的人,没有人敢碰她。
而三殿下,却不会碰她。
她知道他身边其实从来都不缺乏红颜温柔的,她们或许不及她美貌,不及她擅舞,但是承欢君前的,却永远都只是旁人,而不是她。
其实心底是明白的,当年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宁愿做他手中的一把剑,长久追随,也不要当他身下的一朵花,短暂开放。
他既然用她,就不会碰她,一向如此,她早知道。
只是心底,不是没有遗憾的。
慢慢的起身,换上初见那一日,她穿的淡绿罗裙。
对着铜镜细细描摹,妆点出最美丽的样子。
她看向床后暗格出,那里,自她决定将一切说出的那一天起,便藏着一条白绫。
她没有办法遵守对苏先生的承诺,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