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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的性子看,想必那丹方未见良效。建炎三年扬州之变金人的突袭确是彻底击溃了官家,从性情到身体,莫不一败涂地”
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伸右手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拽起,一步步将她逼至墙角,紧盯她的双眼射出阴寒的光,目眦尽裂“你真不想活了么”
她的胸口急速起伏,双手去掰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身体不住挣扎,眉头紧锁着,似十分痛苦。他见状手略松动了一下,她得以喘了口气,转视他,却又断断续续地抛出一句狠话“现现时看来,这病跟官家倒是倒是相得益彰呢”
他怒极,一手加大掐她脖颈的力度,一手劈面给她一耳光,而她竟还能在痛苦挣扎的同时延续着唇际那抹犀利的笑,这令他忽然怀疑起她的身份。“你是不是瑗瑗”他拉她贴近自己,盯牢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华阳宫中的瑗瑗那个瑗瑗怎么可能如你这般尖刻恶毒,对九哥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她咳嗽着,痛得连眼都睁不开,字也吐得极其困难,“我不是瑗瑗,你也不是九哥”
他无暇去细辨她这话的含义,只觉心底愤怒持续蔓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沸腾,刹那间他只想毁灭她,如同毁灭她令他直面的耻辱。他狠命地继续掐她咽喉,她摆首扭身抵抗时衣领微散,露出颈下一片细白的肌肤。这情景奇异地刺激了他,他陡然抓住她衣领,蓦地朝下撕裂,听着那清脆的裂帛声响,他有仿若撕裂她尊严的快意。
然而随后一垂目,他却震慑于所见的景象,木然站定,停止了所有动作。
一粒艳红的痣现于她左乳上方,胭脂的色泽,有如映衬其下雪肤的装饰物。
突现的胭脂痣晃动了时空,多年前的记忆那一页仿佛只是在刚才翻过,他是获权策马入艮岳的皇子,她出现在他似锦前程的初端,若清新晨光般映亮他的眼。
他牵起她的手,穿行于树影婆娑的林间,阳光斑斓地洒在他们身上,他感觉到所踏的松针在足下低陷,偶尔听见她鞋上的铃铛和着鸟鸣在响。
万竹苍翠掩映下的萧闲馆,贵妃榻上的她不反对练习式的亲吻,他的唇品取着她肌肤上的香气,她的衣带在不觉间被他解开,直到胭脂痣成为那日缱绻的终点
起初的怒意悄然散去,心里只觉酸涩,再看此时柔福,她竟也有了温和神情,静静地与他对视,目中兼有悲哀与怜悯。
于是,他轻轻揽住她的腰,俯身低首,在事隔十六年后,再次以唇灼热而伤感地烙上她的胭脂痣。
她没有抗拒,她甚至还搂住他的头,一点一点轻抚他的冠发。但此刻的温柔并没延续多久,他逐渐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在微微抖动,呼吸声越来越重,心跳的声音也分外清晰。很快他明白她这些异样的反应并非源自情绪的驿动她一支手掩住了嘴,胸剧烈一颤,像是要呕吐。
他讶异地站直,尚未来得及看清楚,一股液体已无法控制地自她口中喷出,溅上他的衣襟他的脸。他瞬间愣住,轻触落在面颊上的温热的水珠,低首一看,果然指尖上所沾的是与她唇上一样的殷红的血。
她足一软,在震惊的他的注视下倒卧于地。他立即弯腰将她抱起,急问“瑗瑗,你怎么了”
柔福闭目不答,浅笑着引袖徐徐拭唇边血痕,但还未拭干净就又有一口鲜血涌出。
赵构惶惶然转首四顾,忽然发现她适才饮水的茶杯,一把抓起看了看其中残余的可疑液体,依稀窥见了那可怕的答案,急怒之下厉声问柔福“你喝的是什么谁给你的”
柔福不语,微微摇了摇头,仍闭着眼睛,依偎在他怀中,像是一个困倦了的孩子。
他猛地将茶杯掷向墙角,砸得粉碎,再以双臂搂紧她,悲伤地将脸贴上她的额,连连唤她“瑗瑗,瑗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是我这半生最珍视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不”柔福喘着气,低低地,艰难地对他说“你最珍视的不是我是华阳花影中的你自己”
感觉到赵构在听到这话时的瞬间木然,柔福又微微苦笑,继续说“我所爱的也不过是当时的你我们都错了九哥”
赵构闻之恻然,在她此言带给他的悸动中沉默,须臾,才想起扬声唤内侍“来人快来人”
柔福的手扶上他的肩,“不必了。”她叹了口气,勉力睁开含泪的双眼再看了看他,用尽所有的精神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用玉佩杀死宗隽之时,也杀死了我心中的九哥。”
言毕,两行血泪滑过苍白如纸的脸,她的手软软落下,无力再动。
赵构紧拥着她悲唤数声,见她再无反应,茫然无措地双手将她抱起欲出去,目中的泪水令前路模糊,他踉踉跄跄地走了数步才找到出门的路。
门外残阳如血,西风叹息着穿过暮气渐深的宫阙,惊动原本沉寂的老树枝桠,几片落叶稀疏间歇地飞,掠过院内石阶衰草,飘向鳞次栉比的碧瓦红墙。
临安皇宫建于凤凰山之侧,山中林木蓊如,栖有千万宫鸦,此刻也整阵而入,黑羽纷腾,回旋于天际,映着这萧索天色,散落一层层哀戚鸣声。
怆然仰首望向哀鸦所蔽的病色残阳,赵构抱着柔福跪倒在殿前阶上。循着鸦羽间透出的金紫光线,他仿佛看到当年华阳花影中的美好画面隐约重现粉色的樱花染红了凤池水,花瓣在风中如雪飘落,落樱深处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在踢毽,绿春装,小鬟髻,剪水双眸,巧笑倩兮,她扬起毽子,说“殿下与我们一起踢吧。”
不觉已泪流满面。瑗瑗,瑗瑗他搂紧她,再次唤出这个深藏于心的名字。然而她没有答应,他惟一能感觉到的是她的魂魄正如水般在他指缝间流逝。终于他闭上眼,在千羽哀鸦鸣声中,他清楚地听见自己那段记录了华阳花影的生命在心底轰然碎裂。
7梦粱
柔福死后,韦太后带回的那棺木中的骸骨身份被正式确认为柔福帝姬,赵构将其追封为“和国长公主”,并发丧厚葬。
绍兴十三年二月,太师秦桧率群臣三上表乞选正中宫。赵构请韦太后降手书立后,韦太后说“我只知家事,国政要事非我所能干预。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闰四月己丑,赵构立贵妃吴氏为皇后。制曰“顾我中宫,久兹虚位。太母轸深远之虑,群臣输悃愊之忠。宜选淑贤,以光册命。”
吴婴茀入主中宫后待太后更为孝和恭顺,亲自供承太后饮食衣服,将慈宁宫中事料理得无处不妥帖,与太后相处融洽,此后十数年,两人间未曾有一件不快事发生。
吴后婴茀弟吴益娶秦桧长孙女为妻,又与医官王继先交相荐引,三家姻族相继加官进爵,显贵一时。婴茀见赵构提及皇后邢氏时每每悒郁不乐,遂请赵构为其侄吴珣、吴琚赐婚邢氏后族二女,“以慰帝心”。
赵构待婴茀不薄,凡她所请也大多应承,但自立后之后即广纳妃嫔,选的多为通文墨、晓音律的年轻美女,闲暇时便去品鉴她们才艺,与婴茀相处的时间日渐稀少。
一如往常,婴茀全无妒色,甚至还于绍兴十九年,亲选一名叫玉奴的吴氏族女献与赵构。赵构先封玉奴为新兴郡夫人,后进为才人,但对她了无兴趣,数年后命其出宫归本家。
诸妃妾中,赵构最宠爱者有两人,刘贵妃与刘婉仪,宫中人分别称之为大刘娘子与小刘娘子。
刘贵妃有一双纤足,穿着绣鞋形如新月,纤巧可爱。赵构待其优渥,刘贵妃恃宠骄侈,曾在盛夏以水晶装饰脚踏,那日娇慵地斜靠于床上,双足莲鞋精美,闲点脚踏上水晶,满心以为赵构见此情形必会倍加爱悦,岂料赵构入内一见,脸微微一沉,冷眼看她,道“这是脚踏么取来做枕头。”
他语调只是淡然,也没有许多怒色,却已把刘贵妃惊出一层冷汗,立即悻悻地撤去脚踏,此后再也不敢做此等暴殄天物之事。
刘婉仪则生得娇俏可人,性情又活泼,能歌善舞,且抚琴吹笙技艺双绝,故此赵构尤为眷顾。刘婉仪亦不安分,恃恩招权,曾遣人命广州蕃商献明珠香药给她,暗许以官爵。舶官林孝泽得知后禀告赵构,赵构当即诏止蕃商进献。回宫斥责刘婉仪,而刘婉仪颇不以为然,牵赵构袖娇嗔告罪,赵构心一软,也就不忍苛责于她。
绍兴三十一年,刘锜都统镇江之师,听说金人将叛盟,有意渡江攻宋,遂屡次请求对金用兵,赵构不许,刘锜仍申请不已。王继先等人坚持和议,称用兵恐误大计,王更暗示赵构应诛杀刘锜“如今边鄙本无事,只是有一些好战的军官,喜于用兵,欲图邀功请赏。若斩其中一二人,则和议可以稳固如初。”赵构不悦,一语回之“你是要我斩了刘锜”王继先便不敢再多言。
此后赵构在刘婉仪处进膳,因心忧边鄙事,久久不举箸。刘婉仪觉得奇怪,便命内侍去打听官家因何烦恼,很快探知刘锜主战之事与王继先之言。翌日见赵构依然深锁愁眉,刘婉仪便也轻叹一声,作善解人意状,说“刘锜妄传边事,教官家烦恼。”
赵构闻言抬目,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哦这事小刘娘子可有良策”
刘婉仪见赵构征询自己意见,很是欣喜,只求宽解帝意,连连说朝廷应坚持和议,刘锜主战出于一己私利,不如斩之,所言大抵与王继先的话相似。
赵构冷面听她说完,才扬手掀翻满桌酒菜,指着她怒问“你不过是妇人女子,如何得知军政要事必有人教你欺我”
刘婉仪从未见他如此盛怒,跪下请罪,颤栗着吞吞吐吐地道出原委。赵构越发恼怒,将她斥出,赐第别居,永不再召见。并连坐王继先,贬其福州居住,停子孙官。
韦太后的侍婢杨氏未活到南归后次年元旦。绍兴十二年岁末,杨氏年满六十,韦太后在慈宁宫为其庆生辰,赵构亦赐御酒一壶及金帛若干相贺。杨氏谢恩领受,欣然饮下御酒后当夜便无疾而终,“含笑九泉”。
赵构此后向太后宫人下旨道“为太后寿考康宁计,今后慈宁宫中大小事均直接禀告朕,勿与太后商议,以免太后烦心。”
杨氏既死,韦太后的生活顿时归于沉寂。终日身着素袍独守青灯古佛,不苟言笑,只念佛诵经。虽赵构常命人供进财帛于太后宫,她亦无心去用,节俭度日,所得财帛大多闲置于库中。也极少与宫中人往来,惟准婴茀每日入省。婴茀顺适其意,曾亲手绘一卷古列女图,将太后绘于其中,又取诗序之义,为太后佛堂匾额题字“贤志”。
绍兴二十六年十月,尚书右仆射万俟禼上皇太后回銮事实。臣下呈书于太后时亦选取大批礼物一并奉上,韦太后悉数退出不受,赵构遂向群臣大赞太后俭德,道“宫中用不上这许多礼物。皇太后今年七十七岁,而康健如五六十岁,皆因德行感天之故。这等福泽自古帝后都未尝有。”
韦太后每年生辰赵构都会为她隆重庆祝,并不忘同时宣扬她的年岁高寿。凡见过太后的人都讶异于她远比年龄年轻的容貌,随即不免对她的德行福泽又有一番感慨称颂。
太后身体也一直较为康健,只是眼睛越来越不好,视物日益模糊,到后来有一目近乎失明。见御医对太后目疾束手无策,赵构便在国中遍寻良医。绍兴二十八年,临安守张偁推荐一位善风鉴之术的蜀人皇甫坦为太后治病。赵构召其问如何医治,皇甫坦答道“心无为则身安,人主无为则天下治。”赵构听后若有所悟,引他入慈宁宫为太后用其术。太后目疾渐好,赵构大喜,厚赏皇甫坦财物,皇甫坦一无所受,辞谢而去。
但韦太后眼明心静的日子亦未过多久,绍兴二十九年九月庚子,皇太后韦氏手持一串佛珠崩于慈宁宫寝殿。
太后在世时,一直希望赵构能有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