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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从山下村落找来的接生婆哑着嗓子喊:“是倒位,这孩子是脚先出来的。”
正常的情况是婴孩的头先从产道幽门中出来,然而因为胎位不正,这妇人的孩子竟然是脚先出来。
红糖滚过的鸡蛋剁碎在小米粥里灌下去,红血丝就快要显出实体的妇人几乎要把褥子给捏碎,大片大片的浓稠血液在盆盆热水里迤逦出朱红色的花朵,反而让外间所有缤纷的花卉都黯然失色。
拢过外衣,阿笙被这场景所震,手心的汗依偎在公子玉白的指尖,下一刻又被轻柔地回握。
厚重如雾的腥味依旧遮挡不住妇人凄厉的哀嚎声,直到最后,接生婆箍紧了头巾喊:“生不出来了!保大还是保小,这怎么连个能做主的男郞都没有?”
这接生婆不了解这山户的情况,更兼她是个外村人,不晓得这妇人的夫主上月才被林里的野兽给咬死,而唯一的儿子也是个痴傻的。
然而旁边被粗绳捆个扎实的痴傻男郞,却拍起手大笑起来:“要弟弟,不要娘!爹说过的,娘可以再有,弟弟只有这么一个。”
虽然阿笙厌弃这家人买媳妇的做派,这种时候仍忍不住为这天真的残酷而悚然一惊。
保大啊,自然是保大人。为何一个腹中的胎儿,竟是能和孕育它的母亲相提并论?又为何母亲与胎儿的抉择,竟是要让一个痴傻的郎君来决定?
这本来合该是母亲自己做主的事情。
似乎听到了大儿子拍掌而笑的话,屋内的妇人咬着牙,声音是一席残破的席子,“我说了算,保儿子。”
这妇人死前最后的想法撕裂成猩红的一点火苗。
保儿子,这家才能维持得住营生,死去的夫主才能留下来血脉。她已经生了个残破的孩子,够对不住自己的夫主了,那个新娶进来的媳妇漂亮的让她都挪不开眼,瞅着也不像是能生养的,迟早得被别人拐走,这家的血脉还得靠她来传承。
山户这家没有条件,连产妇生产时遮挡的帷帐都没有,所有最残酷的画面都直接暴露于人前。
冰凉的手掌遮盖住她的眼睛,是公子。
然而阿笙却温柔却断然地移开了他的手指,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浓稠得发臭的血色汇集成的一片,“我要看。”
要看,要记住,而非迷茫在非黑即白的世界里莽撞地过完剩下的生活。
时下保小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彻底放弃掉产妇的生命。
亦或说,不再把还在喘气的妇人当做一个活人来看待,而只是一个耽误雏鸟破土而出的累赘的壳子。
壳子太厚重了该怎么办?
敲碎就好了。
这样说或许太含糊,更简单来说,就是阿笙眼前看到的一切。雪亮的铜剪从产妇大开的幽门一路划破至肚脐,皮肉分离开最凄楚的微黄肤色,乳白色的脂肪尽数被朱红的血给侵染,偏偏这破碎的女人胸脯还是一起一伏的。
即便是阿笙离得这样远,都能看得清这妇人眼中的深重执念,像是一定要盼到一个希冀的结局才肯闭眼温顺安眠。
阿笙的心脏跳动剧烈而鼓噪,四面来风都是腥气。
粘稠的血色遮不住嫩芽胎衣的白,皱缩成一团的幼崽踩在母亲以生命铺就、碎开的肚皮上,眼睛还是缩成丑陋的一团,还没识得人间五色,已经开始大声地哭嚎了。
那接生婆把铜剪子一丢,顺着胎衣往下摸去,平的,她声音很干涩:“是个女娃娃。”
仰倒在床榻上的妇人猛地睁开眼,像是濒死的鱼抽搐在案板上,“我不信……”
明明之前花了五十个铜板请来的郎中都说她小腹尖尖,一看就是个男郞,就连从前会跳大神的婆娘也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能看到里头的孩子是个带把的。
怎么可能是个赔钱货?
然而就到此为止了。
腰下腿上的位置是内凹的,是女娃,不是她想延续骨血的男娃,多可惜啊。
连透明的指甲盖都在抖,阿笙从未受到过这样大的冲击:“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自己痴傻的儿子,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怀孩子,好继承夫主的所谓优良血统。
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性命,用这样凄惨的代价来换得素未谋面的孩子的问世。
为什么看到肚中怀有的是个女娃,就好像看到世界都分崩离析在眼前。
更不明白的还在后面,阿笙怎么也不曾猜到,谋划做计让她去做这痴傻男郞的人,竟然是之前救了她和公子的恩人。
阿笙曾经揣度过很多对她抱有恶意的人,甚至连崔大夫人死而复生这种怪诞的设想都有过,她唯独没想过,这是救命恩人做的。
太荒诞了。
“这家人许诺给了你什么?”阿笙换上了便于行走的骑装,然而在看到火光下喝着小半碗米粥的山民,还是有觉得灵魂中更为深处的瘙痒在灼痛她的指尖。
山民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回来,伸筷去挟野菜的动作一顿。
令阿笙更加没想到的是,面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