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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慢悠悠地吹了吹在平筛内细细摊开的煮料,“自然是因为我怕痛。”
然后她轻轻笑起来,“你还是不太了解公子。”
他怎么可能愿意会饮别人的血呢?
问罢,她在系好的绷带上熟练地打出一个结,显然是已经做过太多次,然后她低声说:“与其让公子戕害自己,还不如我来。”
崔珩晏唇角微动,未干的水汽蒸腾出乌色的花蕊,声音是含着珠玉的清雅:“阿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划伤自己,来借机博得些微的同情与浅薄的注目。
阿笙眼睛很清亮:“这重要吗?”
公子璜淡声道:“阿笙不痛就好了。”
可还是很痛啊。不管是把晾凉的煮料和酒曲一起搅拌均匀沉进陶罐,还是包上厚实的毛毯搁置在酒窖,她都能嗅到一缕血的甜腥味缠绕在变淡的杜蘅辛辣味道之上,从鼻翼延伸到颅顶之上绷着的透明的弦,亦或是缓缓下坠到血脉汩汩流淌着泪水的惨红心脏,都很痛。
阿笙问:“公子很开心?”
“很开心。”公子璜就连眼角眉梢都是展平的温和与从容,不管是得以救赎还是就地羽化都不再畏惧。
阿笙本来应该是担心的,在最后的酒液出炉之前,一切都是悬而未决的残断,但是公子很开心。
于是阿笙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好。”
那她就不痛了,愿意将一切都尽数交予头顶三尺之上的团火。
她因焦灼而抽痛的五脏六腑就在此刻皆数治愈,墙角深处网罗的蜘蛛在悠悠吐丝,萤火团团围绕在炽热的胸口,缓慢地爬升到额头,她甚至产生了恒久难觉的细碎困意。
宽大柔滑的袍子展开来,崔珩晏温柔地伸出手臂,终于不再是从前摧枯拉朽、好像要把她按进血脉的向阳之名浓缩而成的痛恨,而是一个近乎柔软到像云霭的轻缓拥抱。
公子轻声说:“困了就睡吧。”
于是阿笙也就闭目沉眠进绵绵的云团簇簇,所有惊扰烦忧都是前尘旧事,没必要再追溯悲痛。
发酵、生酒、蒸酒再过一遍铁锅,微酸的酒液酿成时该是澄清透明的液体。
阿笙还记得在最后一次水蒸气溢出的时候,蒸笼上斜插的是从前梦中将她穿胸而过的利剑,然而此时随着点滴的药草味酿就成味甘的酸,她手指搭在滚烫的麦秆上,连手指连同骤然袭来的梦境是怎样灼烧到粉赤的红都不曾发觉。
怎么会就这样睡下?阿笙在梦境里都诘问自己。
怎么可以在此时此刻,这般无知无觉地昏睡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瑟沉沉的黑夜,而是雏鸟啁啾的明亮清晨。
公子捏着古藤酒觞对她垂眸一笑,澄净的酒液晃出微抖的涟漪,所以就连他密而长的羽睫都在回影中倒出时光溯回的闪躲。
已经用下了吗?还是没有?
崔珩晏拍拍她细弱的肩,澹泊道:“我在等阿笙醒来,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是成是败怕是在此一举,就算有旁的法子,他的身体估计也撑不到了。
阿笙抿抿唇,因为下意识吞咽的次数太多,小舌都是粗粝的干燥,擂鼓的心跳声让她忽视掉攥紧拳头时骨节的生痛。
崔珩晏垂下眸子,不看她:“那我用了?”
饮酒、用药。
这不是酒,是治愈崔珩晏毒素的药,亦是缓和阿笙激烈到痛处的心脏。
优美的线条是脖颈在湖光山水的薄泠光线中延展出的光与影,甘冽的酒液入喉是救治多年前寒寒的药。
晃荡的珠帘外,眉头看不出喜怒的传说中的神医好像是在切脉。是艰涩还是平滑的?
阿笙咬着唇,却只能看得到微弱的涟漪,从崔珩晏染着单弱杜蘅味的长长衣袖一路延伸过来,直直砸进阿笙的脆弱心房。
怎么样?
所以怎么样?
再次见到崔珩晏掀帘而入的时候,阿笙几乎要痛恨他这副云淡风轻的秀雅样貌,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雍容。
最后还是公子唇瓣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如果寒寒也能喝下这盏酒,就好了。”
他的话才刚刚落下,春花就徐徐地盛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不可脱于渊。
——庄周
对不起,我又写死人了QAQ
☆、温柔刀
淡色而厚重的云朵绵绵地散开又缓缓地聚拢。层层的浅碧天光因着云翳的照射而倾泻下来, 虽然依旧是明亮的, 但却总像蒙着一层薄纱。虽然温和, 但到底不是灼人耀眼的本来样子,而是经过温柔的篡改。
推着崔珩晏去上榻休养一会,待到他难掩倦色的眼帘合拢, 就连呼吸声都放平的时候,阿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内室。
轻声唤过神医, 阿笙的眼睛很清亮, 不像是才醒过来的迷蒙, “公子已经昨夜就用下这壶酒了吧?”
搔搔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