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有人认出了唐洛川，两人因此有了座位。程锦然还要再问，他忍不住笑：“你这么追根究底，是想把我期末考试的题都问出来吗。”程锦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掏出一副耳机，“你听歌吗。”
    “不用了，你听吧。”唐洛川摆摆手，靠在窗户玻璃上闭眼小憩起来。程锦然听着耳机里激荡的旋律，眼神却凝在身边唐洛川的脸上。走的时候，唐洛川是个二十几岁的愣头青，学业得意，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如今他年过三十，轮廓还是一样，安静不语时却多了种稳重包容的气质，眼角笑起来时也多了两道细纹，像溜进池中的小鱼摆动的尾。
    “想什么呢，”唐洛川忽然睁开眼，看看窗外，推推似乎还在发呆的程锦然，“到站了，下车下车。”
    到家时已是傍晚，程锦然的父亲开的门，见到拎着水果的唐洛川，他停顿一瞬，随即露出了笑，扭头喊：“萍萍，唐老师来啦。”
    “来了来了，”程妈妈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唐洛川找拖鞋，“唐老师辛苦了啊。”
    “不辛苦，”唐洛川笑着换上拖鞋，“阿姨，你还是叫我小唐吧。不用这么客气。”
    “哦，哦，好，小唐。”程妈妈看了一眼后面的程锦然，“愣着干嘛，快给你老师倒水啊。”
    “妈，我还没进门呢……”程锦然有些无奈，却还是换鞋去洗手倒水了。
    等他端着水出来，厨房里的人换成了程爸爸，而母亲已经拉着唐洛川坐下，有些拘谨又热情地问这问那。见程锦然过来，她道：“唐老师啊，然然的学习还要靠你多关心了。”
    “妈，我又不是高中生了，你……”程锦然不满地撅嘴，唐洛川伸手接过杯子，笑道：“锦然学习很用功，不用担心。”
    “是啊，我一有空就去问唐老师题。”程锦然蹭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眼睛看着唐洛川，语气里带上了些邀功和撒娇，母亲见状拍了拍他的头，“你用功我就放心了。”
    吃饭时满桌都是唐洛川以前爱吃的菜，他自然知道程母是用了心的，端起杯子对她表示感谢。程母让他不要客气，一面也往杯子里倒了些红酒，两人碰了杯。
    “我是大学生，可以喝酒啦。”程锦然咬着筷子尖，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你成年生日还有几天，还是喝牛奶吧。”唐洛川笑道，程爸爸便把原本倾了些的瓶口收了回去，给他倒了牛奶。
    “不是过完年就长了一岁嘛！”程锦然抗议，母亲却瞪了他一眼，“听老师的话！”他这才忿忿地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喝了几杯后，母亲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唐洛川交女朋友的事，程锦然貌似专心地夹着菜，却悄悄竖起了耳朵。唐洛川只是笑着摇摇头，“之前忙着学习，到国外了觉得跟他们观念不合。回国一看我都三十二了，结果院里都是些未婚男青年，没想法了。”
    “不一定要在身边找的呀，”程妈妈有着这个年纪的女人对于小辈婚姻大事天然的热情，只是程锦然还没到要她操心的年纪，“你要是愿意的话阿姨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小姑娘们学历也都很高的。”
    “哎呀，妈，”程锦然夹了一筷子梅干菜扣肉到她碗里，“有你这么039;贿赂039;老师的吗，也太另辟蹊径了。再说你是不知道，唐老师在我们学校有多受欢迎，你还怕他没人追啊。”
    “师生恋有点……”程妈妈还想继续说，程爸爸按住了她的手，“小唐虽然一个人在这里，人家有父母，我们外人还是别插手这种私事了。”
    “叔叔阿姨可不是外人，”唐洛川笑眯眯道，又转向程母，“阿姨，要是有好的可不要藏着啊。”
    “好好好，一定一定。你们父子俩真是，看看人家，没必要那么生分嘛。”程爸爸只是笑，没说话，程锦然手中的筷子没忍住，在顶着酱油的红烧肉上戳出个洞，突然就没了胃口。
    程家父母原本是要留唐洛川住下的，家里房间也够，但唐洛川说还不算太晚，回学校还有事。程母便推了推在一边发呆的程锦然，“送送老师。”
    “哦。”程锦然乖乖跟着唐洛川出了门。两人往地铁站走的路上，唐洛川看看天，“今晚好像有英仙座流星雨。”
    “今晚到后天，不过最佳观测地不是市区，市区只能看到残光。”程锦然说完，注意到唐洛川的目光，不大自在地低下了头。
    “你妈妈说，你高中对天文非常感兴趣，物理得奖是参加了很久的竞赛班，天文知识竞赛完全自己准备还得了特等奖。”唐洛川语气淡淡的，仿佛陈述事实，程锦然却有点心虚，“那，那都是些可以背下来的知识。”
    “那你投稿的八千字观测报告，被N大的教授联系，也直接拒绝了？”
    “那是我投着玩儿的……也不是，就是选修课……”程锦然吞吞吐吐地，他知道唐洛川的意思，无非是想问他最后为什么选择了T大的物理系。
    “天文想要就业太难了，T大也在本地，所以……”
    “那你为什么放弃学术水平更高的的Q大物理系加分直推？”唐洛川没有看他，语气依然柔和，耐心，仿佛在给他讲解一道习题。“我不是来逼问你什么，锦然，只是你母亲很不解你的选择，她怕你误会她不满你现在的学校，所以拜托我。”
    “还不是因为你，”程锦然忽然换了很轻松的语气，眼神并不投向他。唐洛川一愣，就听他带笑道：“你那时候老跟我讲学校里的事，还有你的老师同学。我决定填物理的时候对大学哪有什么概念，就觉得T大比较熟悉啊，又是奖项保送。”他吐了吐舌头，“毕竟不想高考压力太大嘛。如果Q大更好的话，那我研究生考那里呗，或者去平行交流。”
    “研究生的话还是建议你考国外的，我在美国的导师在核物理方面很有见解……”唐洛川没有多想，开始给他提建议，程锦然看着人认真的侧脸，悄悄松了口气。那句“因为非常想和你上一个学校”，在刚才已经砰砰地随着他的心跳跃上了喉咙口，还是被程锦然按了回去。
    送唐洛川上地铁后程锦然一个人往回走，他忍不住想起人靠在车窗玻璃上小憩的神态，还有同桌吃饭时他和自己父母熟稔地开着玩笑，仿佛一家人。忽然，几道光亮闪过他的视线。程锦然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流星雨按时到来了。流星的光芒远比不过地上的火树银花，但程锦然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看着微弱光束划过城市墨蓝的天空，仿佛烟火的最后一息。
    不知道唐洛川能不能在开上地面的三号线上看到，程锦然这样自然地想着。记得有人说过，想和他分享一切美好或者不美好的，就是让你动心的人。他听到了在那个名字跃进脑海的瞬间自己热烈起来的心跳，情绪微微牵扯，仿佛含着一颗没打磨光滑的糖球，摩擦过脆弱的口腔内壁，划出小口子又沾上化开的糖浆，泛出甜蜜而刺痛的滋味。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