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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路早就哭累了,可是眼睛还是死死地盯住手术室大门。
时间悄悄从傍晚滑到深夜。
23点58分,手术室内站满了参与这次手术的医生护士,同时也是季云峰的同事,学生,老师,向季云峰默哀。
23点59分,医生走出手术室和门外的人说明情况,老师紧紧抱住了发愣的季知许。
00点00分,季知许,生日快乐。
你已经是一个11岁的孤儿了。
那是兵荒马乱的一个月,围绕在他身边的是爸爸妈妈的同事和朋友,警察,心理医生,老师…那一个月他被父母的同事带着去了自己爸爸妈妈的葬礼,看着肇事者的亲属在警察面前咄咄逼人,心理医生每天都给他做辅导,那个他很喜欢的班主任老师也会经常来看他。
他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充实。
但他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在爸爸妈妈的朋友家住,在警察家住,在老师家住。
季知许觉得自己那一个月好像在流浪,直到一个月后法院判决下来季知许手里多了一笔巨额赔偿金,舅舅一家才姗姗赶来。
妈妈的老家和他们现在定居的城市离得很远,妈妈告诉他是因为读书时遇到了爸爸才决定一起留下来在这个城市生活。
爸爸的家境也很一般,姥爷不同意自己女儿嫁那么远也看不太上爸爸这个穷小子,可妈妈还是留了下来。
所以才有了他们这个曾经幸福的小家。
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舅舅一家三口,季知许想起了为数不多去看望姥爷的记忆。
也是过年期间,一大家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季云峰在事业上做出点小成绩,姥爷对他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更是因为季知许这个宝贝外孙,聪明,性格好,有教养,说起来还是个班长,让姥爷脸上特别有光。
他也记得那时的表妹,缩着身子躲在她的妈妈身后,听她爸爸数落着他“看看你哥哥”。
如今再见到,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小。
舅舅是爸爸妈妈两边家里唯一还有些能力去抚养季知许的人了,虽然比不上爸爸妈妈亲近,但至少是有血缘之情的,怎么也不会亏待他,而且舅舅一直很热情。
季知许心动了,他不想再过那种不知道明天会住在哪里的生活了。
可他又看到表妹的眼睛。
舅舅一家本就重男轻女,一直想再要个男孩可舅妈一直没怀上,自己过去了,那表妹…
季知许的小脑袋里想了很多,最后他和警察叔叔说决定留在这里的福利院。
所有人都震惊了,舅舅脸上变了好几个颜色,最终还是忍不住沉下脸来。
很多人都劝他,可没有人能说服季知许。
除了表妹的原因,还有家属院的那套房子,他想留住他最后的家。
季知许被送到了福利院。
在一众小萝卜头中,他算得上大孩子了。
可刚到这里,真正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季知许还是很难适应。
他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醒来时脸上都是泪痕。
挨着他最近的小男孩和院长打报告说季知许晚上很吵,让他睡不好。
之后季知许被叫到院长房间里睡了。
院长姓黄,是个特别和蔼可亲的人,孩子们都叫她黄妈妈。
季知许一开始叫不出口,黄院长也不在意,晚上就哄着季知许睡觉。
黄院长比他妈妈大一些,可都是一样的温暖,季知许晚上也很少做噩梦了,他觉得有黄妈妈,在这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
可毕竟是大孩子了,总是这么睡在院长房间里也不太好。
季知许自己提出搬回去住,回去后才发现他的被褥被移到了贴墙的位置。
冷,透风的冷。
福利院条件不好,男孩子只能睡大通铺,季知许被挤到最边上,旁边的小孩睡觉不老实,很多次手和脚都搭在了自己身上。
但没关系,这家福利院里还有黄妈妈。
他也转学到了附近的小学,和他之前的学校很不一样。
绝大部分孩子都是留守儿童,老师对他们也不上心,骂人打架是这里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季知许躲得远远的,这些人也不来招惹他,他们都觉得季知许可怜,自己是爸爸妈妈不常回来,可人家连爸爸妈妈都没了。
所以季知许在这里提心吊胆地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小学生活。
这里不像他原来的小学,课后有很多组织的课外活动,季知许每天早早回福利院,看到黄妈妈忙碌的身影,他总是会主动凑上去问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忙的。
所有对他好的人他都会一一记住,然后报答回去。
后来季知许的好心帮忙变成了理所应当。
他的生活变成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小孩子玩闹,一边应付自己的作业,黄妈妈喊他去帮忙他就过去,换灯泡,修收音机,给凳子钉钉子,然后上学的时候补觉。
黄妈妈总是夸他聪明又能干。
季知许从没有为自己的成绩担心过,因为他在班上永远都是第一名,可他忘了这是什么样的中学。
直到高中的一次全市联考季知许才认清事实,也明白了前一段时间黄妈妈总是找他谈心的意义。
黄妈妈年纪不小了,支撑着一家福利院自身也落了不少毛病,她想让季知许接他的班,或许在他从本市的技术学院毕业后,最好上完高中就直接留下来。
季知许第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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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学习第一重要的年纪里,季知许只能躲起来偷偷学习。
没有高水平老师的指导,还要时刻注意躲避黄院长的视线,很难,但季知许一直咬牙坚持。
他在这里度过了很平和的时光,不代表他要把一辈子都献给这里;他很感激黄院长,但不想用这种方式报答。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
黄院长也变得偏执,为了留下季知许不择手段。
“你这样的成绩又能到哪里去呢?没有那个天赋还不如找一份踏实的工作。”
季知许也在叛逆期,梗着脖子不屈服,最后凭自己的努力擦边过了重点线。
录取通知书是他守在邮局门口拿到的,他怕寄到福利院院长会给他藏起来;开学前几天,季知许背着装满干粮的书包翻墙离开了福利院,账户上只有多年前剩余的赔偿金。
那时候看起来还是巨额赔款,现在已经贬值到只能撑得起他四年的学费了。
考上了重点大学本该是值得欢庆的事,而现在的季知许坐在火车的硬座车厢看着窗外,孤独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我不恨她,我还是…感激她当年愿意对我好。”
季知许双颊酡红,眼神有些迷离,“是真的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