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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私,我的利己。我自私到理所当然地被爱,却始终无法真心实意地爱人。
这样的我,在六年前做出那个选择,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在父母离世以后,我才猛然发现,无论世上谁人厌弃我,我的父母都不会。他们其实还很年轻,如果不是因为太在意我的感受,他们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而不必守着一个喜怒无常的娇气包。
我在疗养院的每一日,独自待在病房的每一分,面向山岭沉思的每一秒,脑中都不可避免地充斥着对从前生活的怀想。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母仍朝我微笑,暖得如同九月艳阳。可惜,我的视野永远定格在了那个低矮的角度——看他们最后一眼的角度上。我已经不配站在他们面前,心安理得地享有他们的微笑了。
我并不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曾经很认真地想过,我死后还能否见到父母。想明白了,就觉得不会。
毕竟谁都知道,天堂和地狱可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呢。
Chapter 7
等我和宗崎收拾好桌子,床头的电子钟又响了,不过和进门时不同,这次是代表整点的两声“嘀”。已经下午三点了,我和宗崎花了一个半小时来享受丰盛的“午餐”。有他在时,我的食欲总是出奇的好。
我是宗崎口中“小奶猪”一样的人,吃完就想睡。可是当我趴上枕头,刚刚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宗崎就把我拽了起来。
“起来了,我们出去转一圈吧。刚吃了不少烧卖,凭你那小破肠胃恐怕消化不了。再过三四个小时又该吃晚饭,晚上你会撑得很难受。”他不容我拒绝,半搂半拽地带我向门的方向走。
我处于濒临入睡的状态,已经到房门口才反应过来,连忙抠住门框,妄图止住他的脚步,嚷道:“宗崎,你放我下来,让我睡觉!我要我的床!啊啊啊!我的床啊!晚饭我不吃了!只要这会儿让我睡就好。”
我的提议被宗崎严正否决:“不行。别人可以放弃晚饭,你不行,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瘦成了什么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饮食不规律。”
我还嘴硬:“我吃多少也长不了,纯属浪费粮食。”
“浪费粮食?”宗崎笑到手抖,“刚刚吃烧卖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他抱着我腰的手松了些。我于是又开始挣扎,向着床的方向。边使劲,边喊口号似的嚷:“烧卖,是信仰!烧卖,是信仰!……”
隔壁郑老太的护士正好从我门前经过,看了看我俩,一副习以为常的了然样子。她在走进隔壁病房前,甚至笑着和宗崎打了招呼。不过绯红的耳根和开门时悄悄投来的目光出卖了她,小姑娘其实很有好奇心,她还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呢。
以宗崎的力气原不必和我僵持,但我死撑的架势让他不敢用力拽我,怕伤了我脆弱的骨头。事实上,即使他让着我,我也感觉自己的腕骨快要脱臼了。
最后还是我脱力妥协:“好了好了,我答应陪你出门溜达,走吧。”
……
这个时间点出来,我和宗崎不便去山里,怕来不及赶回来吃晚饭,所以我们只在疗养院后园里转悠。
从没在午后出门的我,不知道后园里竟也有如此风光。
出了宿舍楼的玻璃门,迎面可见夹道两旁的八重樱。这种樱花醒得很早,不惧早春寒意,浅粉色的花朵已经开成了簇拥的团状。阳光在花间戏谑追逐,花与光影交织,气氛和暖而暧昧。
离开干道,拐入一条小径,花朵便也跟着变换。云锦杜鹃招摇着一身艳丽桃红,占据你满眼的春色。旁边是四月未开的油桐,花苞却结了不少,素色如水,清凉自在得很。
此时睡过午觉的病人都醒了,由医护带着,在后园里散步。即便人不少,后园里仍然很安静,只有四月微凉的风在和山间树叶讲悄悄话。
并非因为这里的人们生性沉闷,而是因为军区疗养院的多数病人并不真正清醒。你若仔细看他们的眼睛便会发现,双眸之中混沌一片,缥缈含雾。他们的眼神懵懂迷茫,就像是未开智的孩童。
他们或年长、或年轻,或站立、或静坐,都无一例外地望向各自的方向出神,仿若做着颠倒迷离的幻梦。即使后园中偶尔有一二低语,也全是无人能懂的梦呓。
不要为他们的神智混沌感到难过,没有人喜欢他们偶尔出现的清醒时刻,连他们自己都未必喜欢。疗养院里几乎每个人清醒的样子我都见过听过,但清醒绝不等于理智,更不等于平静。
——有个三十多岁的退役军人。
据说他曾加入维和部队被派去过中东战场,后来受重伤回来。好不容易救活,可惜他断了胳膊,脑子里也留了弹片,从此精神便不太好。他平日里痴痴傻傻,逢人便笑,一副永远没有烦恼的样子。
但我曾听到他的病房里传来过痛苦的哭号——来自他本人的哭号。我向他的主治打听过,得知他叫嚷就是因为长睡后的偶然清醒。
他是不是想起了战场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