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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过去。
我站在三角地朝库房张望等待时,无数鲜活的童年回忆纠集着闯进脑海,一下把我送回了小女孩的躯壳里:我捧着听筒,挨近去听宗哥浑厚的嗓音,听他描述穹顶下的见闻;我蹲坐在老房子二楼窗台下面,隔着玻璃看鎏云恣意雕琢;仰头可见的晴空万里,垂首可闻的鸟啁虫鸣;我的父母,宗家长辈,我的宗哥……
日初出沧沧凉凉,可我回忆里的从前那么滚烫,有如探汤。我是个不能感受太多温暖的人,只有在寂静冰凉的环境里才会冷静观照,才堪忍受挣扎与恐惧,比如昨晚的无眠长夜;心里一旦暖起来,阴暗可怖的东西被驱逐开,我就松弛了困倦了,比如现在。于是乎等着等着,我开始耷拉下脑袋犯困。
直到一阵巨大的引擎声轰然彻响,在我惊醒的瞬间,恰有一架战机从我右侧跑道掠过,银翼破风,直冲云霄!
当时的感觉很难描述,直到很久以后我尝试过蹦极,才明白怎样说清刹那尾椎酥麻、小腹发紧、天灵盖崩胀的感觉。当你与周遭一切的相对速度达到足够数值,自身动或不动变得不再重要,飙升的肾上腺素完全能够制造出相似的错觉。
我初初睁开的双眼还不能适应旷野光亮,短时间由昏睡直奔清醒的意识竟已经急速回笼。我知道,第一架战机驾驶舱里就坐着他们的队长、我的宗哥。
从小时起,我就望着天空千万遍地想象过此刻。而此刻现实,我正亲眼看见他的战机升空,尾部蓝焰喷薄,起落架灵巧收起。一时我不由眼热,眼角被灼伤一般泛红。
抬头所见的天空与从前何时何地都不同样,当然更不同于困在我病房狭窄视野里的穹庐。比起屋里看得到尽头的四方窄天,这片属于宗崎的天空广阔无际,承托着他全部的梦想与希望。
编队的其他战机随后陆续起飞,感受他们从我身旁一个个呼啸而过,我不禁脊骨发麻,有如灵魂穿身。就好比去现场看一级方程式的比赛,即便隔着护栏和几条车道,也能被赛车的速度和车手的狂野吸进去,满心以为自己身在其中。我看他们飞,仿佛自己也在驾驶室内,不须成本地做着这辈子没法成真的大梦。
……
他们返程不再停到这座机场,所以我到吉普里歇一歇,不多时跟随往来的车返回了营区。到达营区正好赶上食堂开伙,独自用饭时我不免有些想念宗崎帮忙打饭的待遇,进而想知道他在南边旧机场吃得可好。
午后回寝没见到罗程二位,大概率医务室并没有午间休息一说。
正好,真好。房间里终于只有我一人。
我抻抻身子,取来包中纸笔,趴在床上写一会儿手头的故事。既已决定下月初交稿,就没有一天能丢得开文字。
谁知写着写着人开始犯迷糊,昨晚通宵的后劲儿上来了,在无人的安全环境里实在支不住。眼还睁着,手却不听使唤,笔和思维更是如此。乃至我在纸上写下了梦呓,连自己也不明白其中意思,只等神志转醒,就看到纸上多了几行歪向单侧的小字:
“我躲在窗台阴影里
抬头向外望
天台上没有别的
只见你身影
你仰头
看方寸天空凝起浓云
屋外狂风大作
我却以为是晴天”
我盯住字迹半晌没有吭声,抬手撕下那一页团起来,准备扔掉。最后竟又没舍得,笨拙地重新展开,在床铺上抚平,压一压。
每写一个新的故事,我都会换本厚薄适中的笔记本,这样不必等出版,故事本身就成册。我喜欢手写的故事胜过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正在写的故事也有这样一本独属于它的笔记本,才用了头几张,刚刚还被可怜兮兮撕下一页。我用指腹摸索过断页留下的短茬茬,把本子翻到最后,在内里工整地誊上了残页的话。
不知什么冲动促使我添加一个可笑的标题,叫做《仰望》。
Chapter 15
再见到宗崎已经是傍晚,他来寝室找我,说陪我去军区各处逛逛。我晚餐后没有走动的欲望,只愿意窝在床上看书,想趁两位室友没回来的档子歇歇神。他脱下军服外套,拎住领子裹上来,半拥着我的肩背,把我挟出寝室。
“稍微走走,”他说,“好不容易来一趟。”
其实看军区西洋景儿倒在其次,他着意要我多走动疏散筋骨,好消食健胃。经过医务室门口恰巧遇见罗芸程泠然锁门出来,她们大方打了招呼。宗崎笑:“小罗小程,阿相这些天麻烦你们照顾。”与她们擦肩时,程泠然似乎留头看了我,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宗哥揽着我肩的手。
在将入夜未入夜的时候,军区最静。阳光下的汗水和人声刚被揿灭,月光下的雾霭和虫鸣还没启动。尤其和宗崎并肩走在水泥路上时,我心很静。
“还住得惯吗?”他开口。
“总会有不惯,但凑合。”我骗他,并注意不骗得太满,怕他察觉。
他想了想:“你若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