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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自己回来,那么他——
李先生发出一声叹息,说小高先生,收下吧,总要打开看的。
他闭一闭眼,接过后打开,里面原先装的东西不见了,只留下一本相册。他翻开,从第一页开始都是他的照片。工作的时候,思考的时候,夜半熟睡的时候——褚易是如何拍下这些场景?对方的确常常摆弄相机,但他从不知道他手中相机的镜头是对准自己。
他一页页地翻,看得很慢,每一张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碎片的回忆拼凑起来,他才发现,原来在褚易的眼睛里,自己一次都没有笑过。
褚易,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对不起。
如果天父允许,他愿意消耗毕生的运气,换一次时间调转的机会,回到那一次的见面,或者更早一些,午夜街道他遇到褚易之前。
他不会做个冷冰冰的人,不会在他身上发泄自己悼念小叶的那份绝望与无助。他会好好地做个正常的自我介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好,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我想认识你。
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从来没有。
他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看到了天父给与他真正的惩罚。
小叶与他的合照躺在其中。他想起那场午后的私奔,他后来曾经苦学中文,因为他总是听不懂小叶的许多话。可他现在明白,即便他能听懂,但耳朵和心能懂的话,始终都是两个意思。
就像那天康沃郡的大海,小叶拉着他奔去世界尽头时说的那番话。他说,变成omega之后,我会好好爱惜自己,谈一场最好的恋爱,找一个有我最喜欢信息素的alpha,然后过得比谁都幸福,幸福很多很多。
他那时为他许愿。小叶,你一定会,我为你祈祷,我祝福你。
他真是天底下最蠢的人。他应该告诉他,哪怕你不是omega也没关系。你依旧可以爱惜自己,谈场最好的恋爱,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但他最应该说的是,我会爱惜你,与我谈场最好的恋爱,与我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他将这份记忆收起,当做宝物珍而重之。之后他打碎过无数个记忆的仿造品,直到其中一个的碎片割破他的手,他才发现,他早已弄坏了最重要的那件东西。
天父原来早做成全,他也早已耗尽毕生好运,在二十岁的康沃郡,最好的已经降临,所以神明闭上眼睛,默许人世间的错过与遗憾尽数发生。
合照一旁是他送给小叶的那枚衔尾蛇胸针。
鳞片闪闪,首尾成环。
81 Freddie
我生活在雷丁岛*。雷丁位于B国的高地地区,是西海岸群岛中的一座。这里很小,全部居民不过百名,只有两条公路,十字形横跨整个岛屿。
很普通,很偏僻的一处地方。唯一的不平凡之处:本岛盛产威士忌。
雷丁特别冷,尤其冬季。高地资源稀缺,传统是用泥煤代替燃料。泥煤是煤的一种,它是苔藓与蕨类等植被腐烂之后分解而成的东西。除了用来取暖,我们还会用泥煤烘烤麦芽,以此制作威士忌。雷丁岛的泥煤储量很高,因此出产的威士忌会带有一股非常独特的风味。
如果你问我泥煤到底是个什么味道?我得说,很难形容。因为它单独闻是一种气味,进到威士忌又是一种,喜欢的人会很喜欢,不喜欢的人就觉得怪怪的,像烂泥,又像消毒水,带点烟熏,很呛。
我算是能接受,毕竟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每天闻着一样的空气都习惯了。但我认识一个人,不能说喜欢,他是近乎痴迷——我看到他了,我抬手和他打招呼,咧开嘴冲他笑。
是Yik!
我最喜欢的Yik!
Yik来雷丁快有四年了。四年前他闯进来,大喇喇地出现在火车站,从此镇上多了一个东亚人。他是beta,嗅觉却很灵敏,第一次见面就皱起鼻子,伸手对我说你的无花果味挺甜啊。
我不好意思地看他。Yik好看,我不认识很多东亚人——准确来说,Yik是第一个——但在我看来,他头发短短,相貌俊秀,脸上总挂着笑,淡淡一抹。
他在我家的酒厂找了一份工作,做泥煤工人,每天拿个大铲子在沼泽地里铲煤。这个工作又苦又累,本地人是不太乐意做的,但Yik十分敬业,或者说,他是乐在其中。
Yik虽然是个beta,却得了一种病,起初我不太清楚,只大概知道他会对alpha信息素有反应。Yik在镇上的诊所配药,诊所的大夫阿瑟是我母亲好友的邻居,雷丁很小,大家都认识。
我问阿瑟,Yik得的是什么病,白胡子老头说我和病患之间有保密协议怎么能告诉你呢。
我大惊,以为Yik得了什么绝症,眼泪汪汪地说那怎么办。阿瑟被我吓住了。不会死的啊!他说,但Yik需要一个alpha,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我跑去问Yik,淌着眼泪鼻涕说你需要alpha是什么意思?Yik拗不过我,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不准再说给别人听。
我点头。于是我知道了Yik的秘密。
知道之后我难过了一整天。我觉得Yik好可怜,为什么作为beta要遇到这样的事情呢?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感到好受些?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去找Yik,站在他面前大声说,Yik,我是alpha,用我的信息素吧,我可以做你的补充剂!
Yik看看十八岁的我,发出大笑,笑完他向我摆手,说不用啦。
我挺委屈的,问他为什么不要。要是Yik愿意,我随时都准备好帮他,毕竟……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见我失望,摸摸我的头,说别难过Freddie,你的无花果味都变苦了。
我以为他是嫌我太小,不能像个真正的alpha那样承担责任,于是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我想让Yik更多一些喜欢我的信息素,既然他不喜欢苦味,那我就时刻保持乐观,让自己更甜一点。
Yik是个很坚定的人。他这个毛病时好时坏,可再不舒服,他都不会为了方便去找其他alpha。实在难受了,他就会去泥煤区坐着,坐很久很久。有一次我去找他,甚至看到他躺在地上,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