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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忠出兵五万,受贺熙朝大人节制。”
话音一落,下头便是悉悉索索一阵交头接耳——贺熙朝此去,任的是凉州刺史,说是伺机开拓河朔,可到底能不能成事,谁也不知。肃家世代镇守肃州,拱卫西北边陲,贺鞅竟对他家起了心思,恐怕出兵相助是假,借机夺权是真。
轩辕曜觉得自己如今真的像个泥菩萨,涵养好到出奇,听闻如此荒唐和挑衅的请旨,竟也能心平气和。
唯一的问题便是自己并未想到如何应对,可百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能等到天荒地老。
“朕尚未亲政,更不通兵事……”
众人心道果然又是这句么?铁杆帝党未免有些失望,就算是韬光养晦,皇帝也显得过于懦弱了。
“可朕也知晓,按祖制,若要动兵,就算朕乾纲独断都无用,须得三省宰相合议,朕再用印方可。”轩辕曜看向赵暲,“中书令,三省改制便是令叔祖文圣皇后所推行,朕说的可对?”
“是。”赵暲神色淡淡,似有不满。
中书省与门下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签署章奏,可却不似尚书省统率六部。若是皇帝照常临朝还好,碰上了摄政的,往往就会被架空,造成尚书省一家独大的局面。
贺家唯我独尊惯了,偏偏忘了最基本的朝堂法度。
轩辕曜转头对贺鞅道:“大将军,横竖贺大人还未动身,时间尚来得及,不如先让三省合议一番,下次大朝会再议可好?”
贺鞅咬着牙道:“臣遵旨。”
轩辕曜笑着与他对视。
最可笑的是,二人心中均觉得对方得寸进尺。
第76章 第五章:返璞归真
自上回说开了后,轩辕曜也不再避讳,时不时地将贺熙华也召入宫中。
因他与周俭昌均是原先泗州故人,可周俭昌几乎日日点卯,也无人议论,偏偏贺熙华占了个“贺”字,便时不时有人说些酸话怪话——贺党觉得他与小皇帝过往从密,怕是要反水,帝党又觉得他到底是个贺家人,恐怕别有用意,不得不防。
这么一来,倒显得贺熙华两边不是人。幸好他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平素也不爱与人来往,又做着谏官,独来独往倒也称意。
这日,他入得宫来,却见整个清思殿熙熙攘攘,不断有人抬东西进进出出。
“灵煦。”轩辕曜唤他,“今儿个清思殿忙乱,你随朕来。”
不知是否做久了小吏,轩辕曜已不惯那些排场,每日身后只带着三四个小宦官、四五个金吾卫,也不爱乘銮坐轿,偏爱在诺大的宫宇四处走来走去。
比如今日,他竟顶着周遭宦官诚惶诚恐的目光,亲自提着一个食盒,在前头带路,一路兜兜转转到了珠镜殿。
“这是?”贺熙华见这宫殿虽紧靠太液池,却冷寂清幽,若说破败,却也有人每日洒扫,一时间心中猜疑无数。
轩辕曜笑而不语,带着他一路走到一临湖水榭,将其余人屏退,打开食盒。
贺熙华哪里能干坐着等他布菜,忙起身帮忙,二人手指微微碰触,均慌忙避开。
“这是我母后原先的寝宫。”轩辕曜淡淡道,“你近来气色不好,这几样均是滋补的临淮小菜,你且尝尝,可合胃口。”
贺熙华定睛一看,虽只四盘,却是样样齐全——荤的是荷叶鸡,以整荷叶包裹整鸡蒸制,油而不腻、滑嫩可口;素的是开洋蒲菜,海米佐以香蒲,清香甘甜;羹是平桥豆腐,豆腐切成小指甲盖大小,加上鸡丝香菇丁,撒上香油,虽检素,却至鲜至美;还有一道充饥的菜饭,咸肉丁、萝卜干和鲜绿的小青菜一起蒸了,滴上几滴香油,香气四溢。
贺熙华挨个品尝,挑眉,“这是周叔的手艺!”
轩辕曜好不容易让人支开守卫,偷偷进去忙活了半天,最后却得了这般的考语,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今日也进宫来了么?为何不请他一同用膳?”贺熙华纯良至极地看着轩辕曜,微微侧头。
轩辕曜定定地看他一会,忍不住伸手揪他耳垂,“你早就看出来了?在这等着朕呢,耍弄朕有趣,是吧?”
贺熙华向后一挣,瞪他一眼,“你也不想想,周叔只有一手,简单点的菜式也便罢了,蒸炒煎炸煮炖焖,你让他如何做得来?就说这荷叶鸡,你仅用一只手包给我看看?”
轩辕曜尴尬一笑,“也罢,朕本就没打算瞒住你。”
再说便要难堪了,贺熙华也不再逗他,静静品味了一番御膳,笑道:“都说治大国犹如烹小鲜,陛下已能治万乘之国了。”
轩辕曜笑笑,却未有往日的冷峻讥诮,“从前邓氏专权时,曾有说法,说德宗之后政不出大明宫,如今朕还不如他们,政令能出清思殿就不错了。”
贺熙华沉默不语,只觉手中的鸡腿都无那般香了。
“怪我扫兴。”轩辕曜柔声道,给他夹了一筷子蒲菜,“安保良回京述职,知晓你爱吃,特意带来的,以后朕想好了,就以此为贡品,好不好?”
贺熙华想起泗州,不由得也是一阵怀念,“也不知安大人水治得如何了,泗州百姓生计可好。”
轩辕曜叹了声,“总得慢慢来,盛磊老成持重,锐意进取做不得,休养生息却是恰到好处,你且放心吧。”
身在亡母的寝宫,眼前人是心上人,轩辕曜并不想多谈政事,便笑道:“你可知朕预备如何打理清思殿?”
贺熙华回想着方才所见宫人抬进抬出的物什,“似乎是抬出的多些。”
“不错。”
“仿佛抬出的大多都是金玉,送进的仿佛是……”贺熙华犹豫道,“方才臣可是看见了石凳、木桌?”
轩辕曜笑道:“不错,朕将所有的金石字画、金玉珠翠尽数都替换成天然之物了。何谓天然?便是天生地养,最有天地灵气的草木泥石。你素来敬仰文德公,朕便效仿他置了一间静室,里头唯有木几一张,蒲团一个。”
“陛下你这是要修禅么?”贺熙华见他戒奢宁俭,心中欢喜,不禁眼带笑意。
轩辕曜见了,更是得意,“原先的拔步床过于繁复,睡着总觉得憋闷,朕也命人撤了,要换张没有围子的榻。结果尚工竟搬来一张琉璃榻,朕气的无法,亲自去府库挑选,才挑得一张紫檀木榻。”
“一寸紫檀一寸金,怕也不比那琉璃榻易得。”贺熙华拆穿他。
轩辕曜摸摸鼻子,“这也怪不得朕,毕竟天子内库,要找金丝楠、紫檀容易,想找张柏木床、樟木箱子,反倒不易。”
“这倒是,不过檀木极坚极硬,又有清芬沉香,最能提神醒脑,睡久了,还能沉心静气,陛下修身养性最是合宜。”
贺熙华斜倚着那轩窗,单手撑着头,太液池的波光细细碎碎地映在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