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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条条缕缕无比清晰,骈六俪四,后世大概要称之为教坊书。
官奴虽然占个官字,却比私奴凄惨许多,私奴常有开恩被放出去的,若有才干也可施展,成了心腹家臣也未可知。大周的教坊司官奴才是真正世世为奴,代代为娼。
这样改制自然是不行的。但谌文这样聪明,跟着洛衡学是一日千里,言君玉一看那谏书就懂了,正是洛衡说的:求乎上得乎中,求乎中得乎下。他这篇谏书虽然在满朝喧哗中被打回去,但萧景衍再开恩,放出教坊司三世以上的官奴时,阻力就小多了。
政令推行那天正是端午,言君玉特意寻了好酒,去花街把洛衡一家接入宫中,在文华堂设家宴,何其热闹。沐凤驹要和谌文斗酒令,毕弘和钟朔各占一边,连云岚也下了场,郦玉,洛衡,郦道永,虽然都是他听不懂的诗词,但满桌只见飞盏,他在桌下悄悄牵住萧景衍的手,终于明白他的心思。
洛衡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他可以用他的学识为自己寻到解脱,就算他不行,他的弟子也可以。天子虽然可以赏赐自由,但总带着阴影,就像他给谌文递药要请御史公证一样,总有一天,他能靠自己堂堂正正地从教坊司走出来。
是他小看了洛衡。
往后时光飞快,卫孺的信来得最多,贺绮罗话也不少,毕弘去了边疆见识,钟朔还在学六韬。最是那一封蜀地的信最好,薄薄一页,他收到时对着光看,看见信封里藏着几片蜀地的竹叶,青翠欲滴。他刚要伤感,拆开一看,里面还夹着一副画,敖霁用墨汁画了一只小狗,馋得流口水的样子,让人好气又好笑。
他也常认真写回信,写朝中政事,写他在努力弄清楚西戎那边的意思,写天下正一点点太平。蜀地的竹叶好,他却不知怎么回,问萧景衍,年轻的帝王笑着抬起笔来,在信笺上画了一枝桃花。
宗室终于也被萧景衍磨平,立嗣东宫,选了大皇子的长子过继,不过六岁,是极稳重温润的少年,大皇子摔坏腿后改而学佛,已经剃度修行。云岚笑说天可怜见,都说大周百年龙气归于宸明,最终还是留出一丝来传承。
命运如潮水,人似乎变得很渺小,在潮水中流荡东西。他却偏要与这潮水作对,一点点积攒起时机,好在有萧景衍陪在身边,春花秋月都有了意义。都说他是圣明天子,一天天河清海晏,总能等到一切风平浪静的那天。
最终和西戎将边界划清,重设安西四镇,开茶马互市。派了使臣去西戎给容皓送书,西戎也派了使臣来朝见。
又是一年冬日,五胡使节来京城,这次是言君玉负责接待,西戎王子是一个傲慢的小少年,眉目间的神气隐约有容皓的模样,随时可以念得出一首诗来,穿一身华贵的锦衣,听见言君玉问他名字,很不愿意说的样子,只说自己叫赛舍,是西戎北院的贵族。对京都的什么都很好奇,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仍然故意板着脸,装作什么都知道。还乱做指认,颐指气使,第一天就嚷:“我要看你们大周的东宫。”
言君玉笑着和他讲道理:“东宫不是能随便进去的。”
他顿时生气了。言君玉只装作不知道,陪着他们骑马射箭,耗了三天,到第四天终于忍不住了,朝言君玉发脾气:“你为什么认不出我!”
言君玉装傻:“认不出什么?”
“言君玉,你这个笨蛋,我师父说了,要让我骂你笨蛋,给他寄的书全错了!还要我帮他看看,东宫的桃花谢了没有!”
也许等到下一个春暖花开时,当年长安的少年都能在东宫团聚,看一场桃花。
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完)
第174章 番外《江南》
天珩三年,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和西戎的和议。
打过之后再议和,自然是不一样的。辞藻都温和许多,大周和西戎永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彼此势力只要此消彼长,一定会再打起来,但只要议了和,战事就彻底告一段落,所有人心里都了却一桩大事。
先是叶相巡边,然后是平西王容衡亲自往边境议和,京中更是安南王一力负责,眼看着大事将成了。临了却截到一封书信,是西戎与南诏往来的密信,书中对大周不甚尊敬,南诏早被敖仲打服了,是大周属国,西戎在里面却称为“汝之邻国”。枢密院顿时就有年轻人生了气,说这是要挑起南诏造反。这一波士子很多都是没见识过当初西戎大军压境的恐惧的,竟然跟着嚷了起来。
但天子一弹压,也就下去了。
那书信送到御前,萧景衍付之一笑:“一个称呼而已,何必介意。”
世人都不懂,连满朝文武也茫然,只往两个方向想:要么是西戎狼子野心,要么是无心之失,万万想不到另一种可能——是为了映照当年云岚的那封信。这样看来,当时赫连是想退兵的,云岚那封让附近部落偷袭西戎后方的信,确实挑衅了他。
容皓没说错,西戎蛮子从来最记仇。
但天珩帝心胸开阔,于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议和顺利进行,到底谈成了。紧接着就是开边境商埠,茶马互商,丝绸瓷器源源不断送到边疆,西域的黄金宝石也源源不断送进来。
叶椋羽有天在文华堂辅政,看累了,冬日小炉温酒,云岚在给言君玉的革带上点缀璎珞宝石,小叶相喝了一杯酒,感慨说,唐时万国来朝,所以冠冕华丽,镶嵌各种宝石,还有罕见的螺钿珊瑚,都是从海上来的。前朝懦弱,偏安一隅,所以朴素得多,世人以为是素净,其实只知道在金银上做功夫,十分俗气。今日又见宝石璎珞,十分感慨。
不愧是小叶相,歌功颂圣,也夸得这样委婉。
言君玉就直接多了,茶马互市一个月之后,他带着皇帝陛下悄悄出了宫,带他逛一逛京城年底的坊市,看波斯的地毯,胡人的香料,和漂洋过海而来的各类宝石。
这次钟鼓楼也修好了,京中大雪,却不见饿殍,连施粥处的人也少了。他胆大包天,带着萧景衍茶楼听书,说书先生正讲汉光武帝刘秀的故事,这些说书人虽胆大,也不敢直指当朝,都是借代。当初庆德帝在时,茶楼中就说秦汉故事,隐喻庆德帝是失道的暴秦,如今又用光武帝来指代当今圣上。
言君玉有心带他听书,选了个雅间,垂着竹帘,萧景衍却偏偏捉弄他,听到关键处,故意笑道:“光武帝虽然英明神武,但在废后立嗣上太过独断……”
他这句话一说,满茶楼一片哗然,都在找是谁这样没良心。谁不知道说书先生是用光武中兴比喻如今天珩帝的盛世,立嗣上过于独断的也不是光武帝,而是当今圣上。
茶楼上有的是京中读书的士子,登时就要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