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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的疼痛在他的身体里炸开,疯狂跳动的心脏让他的血液加速奔涌,血液里混杂着的红锈酸蚀溶解着他的骨头,一双猩红的眼睛里在迟疑间挣扎出一缕清明。
“你会想起来的,哥哥。”那个女孩看着顾警官剧烈颤抖的手臂。“我们一起画画,还记得吗?”
死亡的阴翳仍然笼罩着顾警官,他懵然地看着一张张对他来说像是家人的面孔,头顶的天花板是虚无缥缈的白色,就像天堂里的积云,留下抓不住的幻影。他跟随着那个女孩的话想起了童年彩绘的图纸,那些混杂缤纷的色块与诊疗室中的灯光重合。
滞涩的瞳目转动过来的时候,那个女孩仿佛变做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年幼的他正在追逐着一只飘到半空的蓝色气球,公园的草坪是如此的柔软,他不停地向前奔跑,风声清晰的划过耳畔,在一颗巨大的榆树底下他奋力一跃,终于抓住了那条纤细的白色长线。
“给,你的气球。”他把气球带回到女孩身边,穿着裙子的妹妹亲吻了他的脸,女孩的笑容像星星,如果不算她缺了一颗牙的话。
被篡改的记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顾警官找到了错乱的拼图碎片,他现在才记起来,他们是双生子,分享同一个子宫甚至是灵魂,在人生的每个角落里都有对方金色的影子。
顾警官看见了壁灯下的那面镜子,镜子那头的人让他感到陌生,他拨开满地森然的荒草,猛地将镜子击碎,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夏夜将至,温凉的空气中传来蟋蟀的响动,洗过澡的陶汛坐在沙发上吃着一颗冰淇淋球。
因为下午那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导致他连喜欢的香草球都没能吃完,头颅就顺着靠背一路下滑。
医生一手接住了陶汛白软的脸颊,让陶汛倚在自己的身边,他握住那只即将掉落的椭圆银勺,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喂进陶汛的嘴里。
“我困了。”陶汛嘟囔着,好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睡吧。”医生放下那只鱼尾形状的玻璃碗,他揽过陶汛温暖的身体,在手指触碰到陶汛的心口时,他的眉心微簇,掌心一时贴在陶汛圆鼓的乳肉上。
也许是因为红肿的痛意让陶汛感到不自在,他侧卧在医生怀抱中,小声地说道:“我想要一个睡前故事。”
第二十章
医生在低声讲述着女妖塞壬的故事,陶汛靠在他的肩侧,靠着玩医生的手指来抵挡来势汹汹的睡意,他总是要听到结尾才肯满意地闭上眼睛。
“他的心仿佛被丘比特射中,就连最耀眼的宝石都不及海底沉睡精灵的一个微笑,水手千里迢迢航行于此,在金银堆积的珊瑚丛中找到了她——”
下一秒,医生停了下来,他听见了楼下的敲门声,在故事即将说完的时候。
“然后呢?”陶汛亲了亲医生的指尖,追问道。
医生低垂的眼中浮现出稀疏的碎光,像是淹没在黑云之中一道极为浅淡的星河,时隐时现,到最后再次消失。
医生垂首亲吻陶汛绯红的唇瓣,轻声道:“我知道你很喜欢玩捉迷藏。”
“现在,躲起来。”医生的吻又一次落在了陶汛鸦青的睫羽上,“我马上就找到你了。”
陶汛睁开眼睛,他还带着熏染的笑意望着医生,可他却看不懂医生眼中突然变幻的阴浊与黯淡,他很高兴医生能陪他一起游戏,所以他掀开被子,坐在床沿思考着自己待会儿要躲在那里才不会被发现。
“你准备好了吗?”医生起身走到门口,他看着陶汛朝着自己兴奋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数到:“一、二、三——”
关闭的门扉一瞬间将橙色的灯火隔绝开来。
医生在门口看见了顾警官,他看起来很不好,像是十年没有睡过觉的吸血鬼。
顾警官跟着医生走进房子里,他还是坐在他从前坐过的位子上沉默不语。
“你失败了。”医生开口道,他将顾警官此番行为理解为失败。
大厅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餐厅里细长的冷光束,透明玻璃灯管外像是凝结了一层白霜,将那张昂贵的餐桌映照的如同一张诡异的停尸台。
顾警官只要一想到他曾在那张餐桌上吃着来路不明的食物,胃部就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痉挛与疼痛,他试着去想些其他东西,然后他说:“这只是我的选择。”
“因为手沾鲜血而无法进入天堂,又因心怀善意没法走进地狱,永远无法解脱,永远不被原谅。”医生低头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在一隅黑暗中笑道:“这就是你。”
“当洁白蒙尘,你就是书壳上积落的灰尘,叫人随手一抹,即不复存在。”这是医生对顾警官的评价,猩红的一点的火焰在医生指间蔓延,游动的烟缕肆意飘散。
“如果人生来即负有罪,不能干净如初的话,就彻底堕入黑暗。”顾警官很意外地平静,他还是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与医生对话,他接受了医生的精神投射,并使用移情术去感知医生的想法与情感,他大抵明白医生想要表达给世人言论。
“你甚至没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因为你随心所欲的想法把无辜的人当做牲畜一样肆意宰杀,这是你的初衷吗?”顾警官注视着医生,在面对一个衣冠楚楚的恶魔的面前,他学会了怎样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他像头暴躁的狮子一样来回踱步,接着他就会被那位顶尖的猎手再次驯服。
直到几个小时前他接到一起失踪人口的报案,他倾听着那个男人对医生的指控,报案人的父亲或许就被埋在医生的庭院里。顾警官甚至还没来得及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在他踏上门口的那片草坪的时候,当他敲开这扇门之前,他竟然在想为什么开枪射穿医生头颅的那场梦境不是真的。
顾警官叹息着说道:“你才是病人,反社会和精神变态,你该接受治疗。”
医生颔首微笑,他甚至能猜到顾警官的衣领内侧夹着一枚微型窃听器,他漆黑的眼睛又冷又深,如同极夜之中终年覆雪的冰原,每当他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寒极彻骨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你认为他们是无辜的吗?他们喜欢自己的新身份,而我给与他们的回馈,使他们感恩戴德。”医生缓缓吐出一口扭曲变幻的白雾,他放松地说道:“我只想看看这个世界还能多糟糕。”
医生的目光落在顾警官脖颈处脉搏的跳动,他盘算着怎样才能让鲜血流淌的优雅些,“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将同学的双脚绑上石头的时候,看着他沉入水底,心中竟然没法感应任何的难过与悲伤,那就像铅笔掉在了地上一样无聊。”
“对了。”医生想起什么似得,对顾警官说道:“还有那只小狗。”
他的声音像吹过河面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