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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吗。”
杉弥面无表情:“我修来的和颜悦色不是给你看的。”
“半天就想通了这个,不想对我客气了?哈哈,明明一直围在百谷跟前像个与世无争的好阿兄似的……”
这话字字是真的,杉弥确实不想表现出“与世无争”的一面了。
他便道:“我想了什么,不需要叫你明白。”
河伯咧开嘴角,眯起眼睛:“确实,我也不感兴趣。”
“你应当感点兴趣。”对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轻飘飘地一句:“毕竟你刚在我手底下败过一回,是不是?”
气氛比之前更僵了,没接收到两人讯息的岚间吸了一口茶气,闻到其中有舒缓焦虑的灵能,感叹道:“好茶。”
津滇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据我所知。”
杉弥想到自己从落梦花里看到的碎片,另起话头:“从前你还想叫岚间一起来找上百谷戏弄,所以几个人一起分人这事你干起来熟练?我与你不同,百谷自小时就是我一个人的。”
杉弥毫不保留地说道:“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他。”
津滇的眼神变得有危险了,他压低身体:“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你算什么东西,能跟我弟弟比?”
“你又为你弟弟做过什么?”杉弥不退反进,咄咄逼人,“我去洛阳找李英,他答应可以在洛阳和长安为岚间建庙让他离开千万山间,有新神名,你为他做过什么?一走了之?”
津滇讥讽地笑:“你拿我们同生一千八百年里的一件小事来质问我,我不认可。”
岚间这次听明白了,惊讶地看着他们俩:“谢谢……你们在为我吵架吗?”
津滇目不斜视伸出手“啪”地拍中他弟弟的后脑壳。
“是啊,一件小事导致他去找假山神罹患天衰,舍去半颗内丹,你至今也觉得同自己没干系?”
杉弥对火上浇油也是一把好手:“就像你毁灭了洙尾的村子不觉得自己有错一般。”
“你所说一切皆事出有因——”
“我说的是‘果’!如今你为何不觉得爱上百谷这样花心的人是错呢?你继续犯错离开他吧!也好成全我!”
津滇的拳头已经挥出去,岚间赶紧挡在中间拦住他们:“不要这样,我不值得。昨夜还同仇敌忾,今日怎好好的打起来了?”
他们两个突然住口了。
不是因为岚间的话,他们都看到百谷在榻上翻了个身,长长地伸了懒腰,叭哒着嘴巴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他喊了一声,好像白沃才刚刚亲亲他的脸颊离开。百谷爬起来,揉揉眼睛问他们:“我爹人呢?”
他们原先吵得厉害,此时像哑了一般。
杉弥首先熄火了,白沃的离去确实让他倍感急躁。他的童年也失落了,邻居阿叔不在,阿叔的娃娃看不住,他想努力维护的生活破碎了。
“百谷,你听我说……”杉弥靠近弟弟,“还记得那把铜柄白蜡么?阿叔随你进去,打败了挟制你的家伙,没有再出来。”
百谷黑色的眼睛望着他:“没有再出来是什么意思?”
杉弥张了张口:“就是……”
百谷跳下地穿鞋,围着屋子转了一圈,看到洙尾的尾巴时蹲下来仔细瞧瞧这是谁,而后又站起来,谁也没理径自出门去了。
遮天蔽日宅很大,要走下来并不容易,他找得心越来越凉,脚越来越麻,声音越来越抖:“爹佬,你出去了么?”
他闭上眼钻进灵知境界里呼唤着白沃的名字,看到自己一头撞进了虚幻的白水寨。
白水寨空落落的,连村民的影子也没有,跟蜡烛里的短生天一个样,漠然得不近人情,并不像自己的故乡。
百谷睁开眼离开遮天蔽日宅,回到他们在北川的歇脚地。这临时的家顶小,屋前屋后一点点空地,百谷钻进竹林子挤着往前走,希望爹在跟他捉迷藏。
现在他的嗓子已发出不声音了。
世间的一切被挤在身后,面前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万个故事,没有任何可以兑现的约定。
再往前走是黎水了,父亲在这里把他从河心里捞上来,仿佛要给他一个惊喜,说自己不是普通的农夫。还说爹要决心除魔,为此可以搭上性命。
百谷脑子里乱蒙蒙的,突然有一个声音猛不丁钻进心里来:他也许,可能,或者,变成了一个孤儿。
这话的声音变大了,充斥在他两耳里:孤儿,孤儿,孤儿,没爹没妈……
他是没人要的小孩了,谁在乎他呢。爱玩就玩,在外头呆到何时都不会有人来气汹汹地揪回去,爱耍就耍,没人嫌他丢人现眼;没人为他跑上一天路采摘雨季的野果;没人为他甘愿舍弃神明的形象,落在地上,白白地老了。
没人会拿棍子打他的屁股教训一顿了……
“百谷。”
津滇一直跟在后面,忍不住说:“那个短生天很厉害,它……”
津滇解释了很多,好像在解释父亲的死因。百谷没有闹没有哭,固执地望着河面,想看看会不会从里面冒出个人来,湿楞楞地拿着一块包袱,目送自己伏在竹排上飘远。
“他给我做了饭。”百谷轻声说,“太阳晒得很厉害,他用个什么术顶上,就去给我烧鱼了。若是情况紧急,怎么还来得及烧鱼煎菌子呢?”
津滇干巴巴地说:“他让我在外头护法,随后就进了蜡烛里。再后来那蜡烛着了雷火,把你从里头弹出来,却没见他的。”
津滇把食盒递给了百谷:“你出来时还带着这个。”
百谷默默打开,摸着亲手挑选出来的漂亮小石头,鱼尾还是香喷喷的,山神拿着竹竿敲下两只芒果。童年那么近,刚刚还在体验无忧无虑,童年就是一梦,刚刚醒来就要面对分离。
百谷想不通,爹怎么宁愿陪自己玩上一会,一起吃饭,也不愿意告别呢?
为什么大人不能讲清楚,不跟他的孩子谈论死亡呢?
只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贪凉,你记得银子放在哪吗,知道衣服放在哪吗?
怎么才能知道这就是遗言?
他浑浑噩噩地抱着盒子,又看起流水来。
津滇默默看着百谷盲目地寻找,怕他想不开而一直跟着。
如今津滇明白了,为何许多神仙都说修仙不能近情,今日他知道原因了。
近了情爱的他们就像莽夫,和杉弥吵起来哪还有半点矜持尊贵。
有了亲情的白沃就是凡人,全然不觉做神仙还有什么趣味。
那么自己呢,在结束这一切后再次回到大河之上,无情地度过来日吗。在体会到爱意缠绵的甜酒之后,会保证再也不去爱人吗。
津滇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跟百谷对上眼睛,津滇想,如果他们不是这个时候见面就好了。
百谷没有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