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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一般,窜到他脚边嗅着,有两只正在努力顺着裤管往上爬。就连百谷抱着的那只,也使劲儿从怀里挣脱出来,吱吱叫着扑向了河伯所在。
津滇笑着接住:“哈哈,你喜欢我?真喜欢我?”
这话问得百谷心里一突,抬头才看到他问的是水虎,便只好难为情地扭头看昙花,装作没看到。
耍到了人就适可而止,津滇取下酒壶自饮两口,便与他说:
“我是早该来帮你的。但想起九黎寨声称是蚩尤族人之后,他们也许有办法恢复短生天,将白沃的一部分灵带出来,便到处打听了一番。”
百谷急忙问:“可有眉目么?”
津滇摇摇头,将手里最后一只小肥墩丢给百谷玩:“你还好么?”
百谷就干涩地应声:“嗯。”
津滇过来挨着他坐,习以为常地胳膊碰着胳膊,腿挨着腿,把百谷手腕上一圈圈的银环贴暖了,一路热到手心里,黄玉戒指也烫热了。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百谷就好像被热水褪毛用石头压着的板鸭,被捕快逮到游街示众的贼,心里光秃秃地发慌。一些决心,发的誓言,在这些接触里就变成了废话,变得无足轻重。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没出息,没出息……
好在津滇起了话头,问他洙尾近况。
百谷一板一眼地回:“哦,他还在睡,肋骨都已长好了,恶煞式微,或许不多久就能清醒。”
津滇点头:“等血泉的力量完全退去,他会重新变回幼年模样。”
“是小蛇吗?”百谷喜道,“那样更好,把他送去学堂里念书,天天背文章,背不好就打脑袋。用尾巴卷着笔写字,写不好就打尾巴。像我爹对我那样。”
“这规矩甚严,但谁乐意教条蛇写字?”
“你弟弟?”
“也是,他俩看着就是会互相折磨的样子。”
百谷咯咯笑起来:“是嘛。”
水虎在百谷手里不老实,扭动笨拙肥胖的身体扒住津滇的肩膀,把百谷整个人带倒在津滇身上,状似无比亲密,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百谷只好假装生气地打它屁股:“你不听话!”
“莫急,它是想求我点化。”
津滇一摆手,从昙花盆旁边的地上裂出一道多石的淙淙溪流,一直裂到窗台,仿佛他是截了一段小河置在家中。游经这急弯的鱼活蹦乱跳,争相跃出河面赶路,水虎们看得眼睛发直,见了鱼就忘了津滇,当即拔腿就跑四处抢吃。那鱼越吃越多,从上游流来堆得冒尖,眼见鱼群要把水虎淹没了。
津滇看了会儿,说:“养这东西要趁肥一点再剥皮,皮毛又油又亮,做冬衣穿暖和。”
“剥皮?”百谷见他好似是认真的,赶紧说,“可不行,活的多好玩呀,它们还是会浮在水里洗脸呢。”
“你很喜欢?”
“是呀。”
“那你还喜欢我么。”
话题突然转到这百般不想谈的事上,百谷就没担当地泄气了,浑身硬邦邦的。他在神明的注视下吞吞吐吐:“什么意思?”
“你从不问我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你还在乎我么?”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回来许多次,你一句也不问。”
百谷本能上要示软,但心口堵着,就气急败坏地找借口:“你可以跟我讲呀,你不讲,还以为你不想让我知道哩,我若多管闲事自找没趣,你不会更嫌弃我?”
“我也有没信心的时候。”
津滇看着那伙水虎原形毕露,从小巧的嘴里伸出尖锐的牙齿给青鱼开膛破腹,撕扯内脏,吃得满河鲜血淋漓,黑白相间的皮毛都染红了。
“这一阵子,多了十万人信奉我,可只要有一时想到你,那一时我就没了信心。”
津滇自嘲了一句:“还好这十万人都不知道。”
百谷心里更不是滋味,把嘴唇咬得生疼:“这十万人可真傻。”
“是啊。”
津滇低沉的嗓音轻轻诉说,“我也想等着看看你是否会记挂我,也想看看对你而言,我到底是谁,是傻子么?”
水虎狼吞虎咽地吃饱了,它们在地上摊开四肢揉肚子,揉完肚子揉眼睛,清洗胡须,又变回可可爱爱的宠玩。
百谷被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像问他,又像对自己说:“为什么要回来,先前的决定就作废了?”
津滇懊悔:“百谷,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出气,待你学得大神通,第一个拿我练手好不好?”
百谷不答应,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没什么气好出,毕竟当着你的面……算了。但是我,我爹的意思是,他不想我跟这么多人好……”
津滇复叹息:“百谷,那不是你爹的意思。你心里亏欠他,想要找法子弥补。他还在的时候,你已拿定了主意,他不在了,你就为了弥补他搪塞我?这个理由太荒唐了。”
“我没有……”
“看着我。”津滇抬起他的脸,“我可以退一步,津滇会为了百谷让步,就算要我容忍那个茶神,也可以。”
百谷为这话动容了,说不清是见着希望还是更加难过,拼命拒绝道:“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对我这样让步。”
“这个让步有条件,一个条件。”
津滇的额头抵着百谷的,不叫他拒绝,用最小的声音跟他说:“如果你还爱我,你得让我知道,如果你不爱我……
“如果是这样,就给一句让我伤心的话吧。”
让他伤心的话,何尝不也让自己伤心。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恳切的爱意了,百谷紧绷双肩,眼睛发热,多少次愿意融化在他臂膀里,如今还是愿意。
“可是我配吗。”百谷喃喃回答他的话,“我配成为河伯的所爱吗?”
“你怎么不配?”
“我马上就要成为神仙了,津滇,别说半年前,就是三个月前,我也不敢想。”
“我明白。”
“但是,走到这一步差些什么,也许是心力,也许是大德,也许是情义。”
百谷慢慢摇头,像经过了一个迷宫后,终于对视了自己的恐惧,那个不详之物:
“但你刚才那番话,让我醒悟了。我就是不配成为神明,我没有做好准备。我不能像你一样,也不能像岚间一样以天地为念,不能像洙尾做个守望者,不能像九鸩那样聪明通达,我只是,是一个崇拜神明的凡人罢了。”
他握紧拳头,颤抖着:“我是凡人,津滇,你不明白!”
水虎们吓了一跳,纷纷直立身体,耸动鼻子胡须,嗅着空中的危险。
百谷发出极度压抑的声音:“我想给白水寨和爹爹报仇,很想。但执着之后,这个理由对十万人,甚至二十万人来说,对往后的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