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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问题问得好,”岚间一本正经地说:“手脚不好的人才需要仆从伺候,既是神仙,神通在手,连天下也治理得了,还让别人端茶倒水仿佛傻子么,不如早点把修为送给有需要的人。”
百谷张口结舌:“啊,是我了,手脚不好,又是傻子,正需要你们这些仆从伺候!”
他艰难地用拐杖腿戳了岚间的腰,又艰难地拄着拐杖去找津滇。
河伯坐在桌子上,踩在凳子上,姿势十分潇洒。
“让我想想,这个家里谁的个头最小,最细,又最短。”
津滇抱起胳膊,对缠在房柱上的蛇说话,然后一拍手,恍然大悟:“哦,是你呀。”
洙尾其实比先前长了不少,已如碗口粗细,他气急败坏地:“等吾身量长大了……”
“等你长大?”津滇仿佛听了什么笑话,“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个元辰节了,珍惜点过吧。”
洙尾毫不输阵:“哈,让吾也想想,今日/你喝的酒里,有没有混入吾的毒液?嗯,忘了!”
津滇顿时一副恶心模样:“你居然在我酒里吐口水……呃,百谷,你怎起来了?”
百谷对这两人互放狠话越来越离谱的样子习以为常,他用拐杖指了指地上扔着的笤帚和棉布,又指了指桌椅窗台:“喏,去。要在我家住,就要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要用手,不可用仙术。”
“你对我真不客气。”津滇啧啧,又问洙尾,“那你做什么?你既无法打扫,又没有手,不如就离开这个家吧?”
生长是循序渐进的事,洙尾每日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爬来爬去,看着怪可怜。百谷是向着更弱小的一方说话的:“津滇能者多劳嘛,现在还没有洙尾能做的事,等他长大会一起分配的。”
津滇:“怎么没有,现在不是还能做成一道蛇羹汤么。”
洙尾决定暂时不还口,他顺着房梁滑到百谷方向,垂在肩膀上,又盘在他蒙着纱布和药带的颈间,舒舒服服地昂着头:“百谷,洙尾饿饿,要吃饭饭哦。”
津滇把刚拿起来的笤帚扔了。
元辰节前一天的守岁饭,就在各种响动之中摆盘上桌了,本来夜里应有酒席祭天,但这天神明们繁忙,要守看信众,接受祭拜,赐各样福气,便都移到相对空闲的午时置办妥当。
“第一杯酒,希望百谷养好身体,”杉弥端起酒盏,碰了一下弟弟的茶杯,“重回故园,亦有新象。”
百谷开心极了:“谢谢阿兄,我从来没想过白水寨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没想过能回这个家,也没想到这张桌子边有这么多人……”
无数的种子种进被泥石流掩埋的故乡,生长中碎裂了石块,顶开封闭的土壤,河流一遍遍冲刷,洗净,将原先的面貌浮现出来。
在百谷养伤不能动弹的时候,神明们合力重建了白水寨。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是他的所爱,是他的至亲,是与这个世间所有的联系。
……如果父亲和岱耶也在的话,就更好了。
不给百谷沉浸悲伤的机会,岚间就说道:“那我的祝福,就是祝百谷尽快拥有神位,习得心仪术法,顺利得到天脉的认可,一步高登。”
说罢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见弟弟抢在自己之前说了,津滇只好头疼地另想一词:“我嘛,就祝百谷早日生下我的孩子……”
百谷手里的茶杯敲在桌子上:“喂!”
也不知道谁在底下踢了津滇一脚,他发痛地后缩:“好好好,我换一个,换一个。”
他与百谷清杯相撞,说道:“别人都求来年风调雨顺,我盼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津滇弯身吻了百谷的脸颊:“诸事顺遂,别再离开我。”
两人含情相望,看得杉弥和洙尾十分不自在。
洙尾不耐烦地砸吧嘴:“到吾了么。”
“咳,是我应该敬仙人。”
百谷被提醒后有些害羞,主动举杯道:“我在洞乌拉瓦的天麻酒未酿好,心中一直牵挂,这事一定要补上,等你可以化人的那天,就请你喝最好的酒。”
“这倒不错~”
洙尾晃晃脑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津滇,“这杯好深,百谷喂吾喝一口吧。”
“怎好意思麻烦病人,来,我喂你。”津滇一把抓起桌子边上的洙尾,要把他头按进酒壶:“还要么,还要么?”
百谷慌忙拽住洙尾的尾巴:“你要淹死他啦!”
等酒也敬完,饭也吃过,各人就分散开来,他们得去各信众的祭坛前聆听祷词,施恩降福,只留百谷一个人在家里。他摸摸吃饱的肚皮说你们走吧走吧,就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水虎躺下休息,半睡半醒。
白水寨的人回来得还不多,节期不够热闹,但以后一定会有的。偶尔走到这里的人,也会因奔腾的黎水,连片的茶山,仙渺的山岚和肥沃的土地而留下。
百谷被潇君刺破的伤口上,是众仙倾力找来的天灵宝材。或是研磨浸汁,或是捣碎外敷,熨贴着他的伤患处,促使生出新肉新皮来。这过程惹得百谷很又疼又痒,睡不踏实,常常中途醒来,睁着眼睛看窗外冬景。
今日又是,他醒来时蟾勾已翘,千年寒山在窗外屹立着,乾坤玉颜,巍然拥云,仍是小时所见的模样。
如今那里已经没有邪魔作歹,他很清楚那山上和山旁都有谁,他们在做着什么。
百谷枕着手臂望了会儿,微笑道:
“晚安,仙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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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