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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不知道向远要和齐昭说什么,但也找他说的拨通了齐昭的电话,向远把手机接过去,走出了门,一会儿走进来说:“他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先好好睡一觉,下午我再来接你,好吗?”
“可……”
“你答应过奶奶的,好好生活。”向一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向远驳回了。
向远打横把他抱起来,向一在他手上并多少重量,甚至比以前更轻了,向一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生怕平衡不稳摔下去。
向远把他抱上床,捂好被子,弄乱的衣服全都收进衣柜里放好,这才转身拉上房门准备离开。
“谢谢。”
向一在向远拉上门的那一刻,才用沙哑的声音低沉地说出这两个字。
向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觉得向一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了,他背对着向远,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圆圆的后脑勺,他的表情隐在灰暗天气下拉上窗帘之后的阴影里,黯淡的不剩一点色彩和神气。
向远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嗯了一声,轻轻带上了门,离开了。
向一家的钥匙齐医生自己有一把,他来的时候带了些午餐过去,没叫醒向一。
接到向远电话,听说老太太过世的消息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不过 向一的状态似乎比他想得要好,至少睡得着,这就很不容易。
齐昭帮向一和院里请了假,自己也请了两天,接下来就一直在客厅等向一睡醒。
中间手机里进来两条消息,他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但回复的语气还是十分齐医生做派:
[管好你自己。]
中午的时候向一醒了,齐昭把打包的菜重新加热了一遍,给他重新配了些药,叮嘱他一次吃下去。
向一胃口不好,随便喝了两口汤就在咽不下去了,正准备拿手机问向远情况怎么样,门响了,向远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就琐碎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向远在处理,向一并没多少插手的机会。
以前老房子那边奶奶的朋友不多,亲戚更没几个,因此吊唁的人也很少,除了向一院里的同事和几个朋友,奶奶的离开并没有给除向一之外的其他人带去什么改变。
向远一个人做了很多事,但除了杨洛书,向远身边的其他人也都没有来过。
这些向一也能理解,他的养父母本来就不喜欢向远从前的家庭,能避则避,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一天送走奶奶之后,向一问向远能不能和他去个地方。
向远问他去哪里,他说:“监狱。”
那混蛋向远十七岁那年因为过失杀人罪被判了二十年,这些年间向一只来看过他一次,就是和向远分手那年,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他对他说:“我恨你。”
如今几年过去,这混蛋看起来更老了,根根白发隐在黑色的发之间,皮肤往下挂搭着,坠出许多裂缝。
他似是没想到向一会来看他,甚至还带来了向远,又好像隐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向一告知他奶奶过世的消息,监狱窗格那边的人举着电话,终是泣不成声。
他的罪注定这辈子也赎不清了,向一不是圣人,更是从没想过未来能够原谅他,照顾他。
向一坐在窗外,冷眼看着这个让他恨透了,巴不得千刀万剐的人渣这样可怜的样子,倒突然在恨里觉出一丝快意。
向一对他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从今之后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关系了,未来你出狱也好,死了也罢,都不会再和我,和他,”他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向远,继续冷冷地说,“和我们再有任何关系。”
向一努力忍住颤抖,握紧拳头,终是把这些年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向远接过他的电话,挂断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和这个亲生父亲说过一句话,向一恨他,看到被他毁掉的向一,他更加恨他。
向远带着向一走出监狱,台风终于走了,深冬却还没有到来,天虽然阴沉,却不似那样整块的冷,寒意丝丝缕缕的,至少还能抵御。
向远把身上的围巾拿出来围在向一脖子上,轻轻对他说:“走吧。”
老房子
35.
从监狱出来之后又去了一趟老房子。
这房子从向一买下医院附近那套小公寓把奶奶接过去之后就再也没人来住过。
房子太旧了,租不出去,人住里头也不安全,齐昭以前劝过向一卖掉,向一没肯。
只觉得要是卖了,万一向远哪天从国外回来,又什么也找不到了。
他就独在关于向远的事上,一直是个矛盾体,一边要推开,一边又自始至终都在等他。
就这样,这房子就这么空锁了许多年。没想到再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小院子因为没人打理,杂草郁郁葱葱的长的有半个人那么高,从前花藤架上的藤蔓都死了,蜿蜒的吊在木头架子上,向一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沉沉的沉默里,有种莫可名状的恐惧和荒凉。
向一不敢多想,推开门走近那间房子,房间里的灰尘仿佛藏在这里的关闭住的很响的音乐似的,光和风一闯进来,便集体的爆发出来。
向一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看着漏出钢丝的旧沙发,积满灰尘的书架,那台旧的再放不出画面的老式电视机,还有他爸那回喝醉酒在他额头留下疤痕的那只木头的小板凳。
回忆参差不齐的从四面八方朝向一涌来,向一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去楼上看看?”向远就站在他身后,这时候才轻轻拍着向一的后背,问向一。
向一点点头,随他一齐走向木制楼梯连接的阁楼上去。
踩动木板的步伐让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楼梯不长,没几步就能走到,两个人站在小小的,几乎躬身才能容下的阁楼上。
阁楼上除了有张小书桌,一大堆向一中学时候的书和一架铺着一条红色印花毛毯的小铁床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从前小,这段楼梯和阁楼把他们和外面隔成两个世界,躲在这里就什么也不怕,那时候耿耿的一只灯,一个相依的拥抱,就能守住一个深冬的沉沉长夜。
现在再来却感觉已经什么也装不下了。
天已经不早了,没有夕阳的傍晚比平时黑的还要早些,向远走过去,推开窗子掷出去,从前能看见很多屋脊的房子现在也瞧不见了,城市的开发速度太快,隔着灰蒙蒙,雾沉沉的远处写字楼玻璃,这里更像一个被彻底抛弃的世界。
向远转过身来看着向一,幽暗中只看得到向一一部分的面目,瘦削的,立体的,如同一幅半成的画像,说不清悲喜,只是惘惘的,让人觉得捂不热,又十分刺心。
这房子经久未修,电早就不通了,向远从包里掏出打火器,咔塔一声,嫣红的火苗颤抖着在小阁楼的天地里明亮起来。
向一看着向远手里的那一小簇光,烛火在彼此的鼻息之间摇摆不定,想起那时候在学校附近的那间小公寓,也总明着一盏灯,就像一个黄昏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