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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李知容带着安府君及数个向导出城,走了百余里后,才隐约觉得自己不是去捉贼,而是掉进了贼窝。
自从走出西州城,她就发觉一直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不前不后,步步紧随,却始终不与他们正面交锋。
临行时,王将军特意嘱咐过她,西州战事吃紧,她只能先带兵孤军探敌,万不可贪功冒进。因此他们一路只是循着商路朝东行进,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她记忆中的商路图此刻在眼前渐渐清晰,河道湖泊、山川峡谷、沙碛荒城。十月是旱季,原本丰沛的雪山河道干涸后又被沙丘掩埋,此时要认路,比春夏时更难。
“你当真认路?”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安府君逐渐发现她确是胸有成竹,一路向东,不禁诧然。
“我告诉了你,你会告诉我长生引的下落么。”
安府君突然情绪低落起来。
“你果然已知道了。可是李崔巍告诉你的?你这么想要长生引,是为了他?”
李知容没有回答,再抬头时,眼角竟有泪光。
“府君,你能否告诉我,长生引究竟是何物。”
安府君竟一时无话。两人骑马默默走在盐碱遍布的沙碛上,良久,安府君才开口:
“若他真死了,你会怎样。”
大漠孤烟,一轮血红落日挂在天尽头。
“他若真死了,这九州阔大,也再无我能容身之处。”
能安身立命之处,唯所爱之人身边而已。
安府君没有再说话,只是扬鞭策马,奋力超那轮血红落日奔去。李知容咬牙也追上去,他却快如离弦之箭,眨眼就没了踪影。
粮草辎重还跟在身后,她勒马不愿再追,安府君却在远方停下,被耀眼阳光包裹着,如同远古神祗。
他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间,不知在想什么。
待她赶上时,安府君拉过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长生引,就是九尾狐的心头血。”
“我曾与你说过。九尾狐后裔,成年之时,即与至亲生离之时。伤悲之极,当下化形。化形时,剖其心头血饮之,可长生不死。”
“可惜你是个哑狐。豫王已试过一次,你身上,没有长生引。”
那血一样的太阳瞬间落下山头,天地俱黑。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安府君有些不忍,竟然劝起她来:
“他若真时日无多,你又何必在此蹉跎。不如回洛阳去。人生如朝露,有时须尽欢。”
她木木然望向远方,许久才开口,声音干涩:
“府君,方才你说的长生引,世上真有此物么。”
对方犹豫了一瞬,才淡淡回复道:
“真有此物。当年我被逐出瓜州城,就是因为它。”
身后传来向导的惊喜呼声,他们抬头,望见远处有一大片星星点点的光影,在虚空中如同海市蜃楼。细看时,是灯火人家。
西州以东数百里,正是安西都护所辖的另一处重镇——瓜州城。
第三十九章 血城
(一)
他们走进城,昔日繁华的瓜州城中却一片死寂。街上凄凉破败,行人寥寥,所有商铺都钉上了门板。
当安府君走进城门之后,街上即有人惊叫着逃开,如同看见妖魔。
她不解地看向他,对方却淡然一笑:“看来这城中,倒也还是有东西没变。”
然而没待他们再走几步,前方即出现两列游骑,都使西域惯用的斩马刀,重铁所铸,挥舞时呼啸生风,他们手上的佩剑根本不是对手,即刻被捆缚着带上了马。
马匹没有出城,却径直朝着城中央驰去。那里曾是沙陀牙帐,如今却仿佛变成了盗匪啸聚之地,四周以重骑兵层层围住,堆满掳掠来的金银辎重。可见的远处都有人巡逻,手上都拿着重型兵器。
看来他们此番倒误打误撞,真进了贼窝。
他们被扛下马,径直扔进了大殿。殿内燃着安息香,香火熊熊,帐内被油污浸染,脏得分辨不出本来颜色。
安府君抬头,手中捆缚的绳索被从后划开,他抬头看见大帐内首领宝座上坐着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得周围的匪徒都脊背发凉。
“沙陀族的首领朱邪金山,怎么今日落到这步田地。”
李知容正在奋力解开手上的绳索,听闻此言却也心中一惊,抬头看时,见那宝座上苍老枯干得宛如树藤的人,眉目间却与安府君确颇为神似。尤其二人都有着金红头发与狮子般的眼神。
只是那老狮子的眼神已不再清澈,是行将就木的狮子,双眼望着帐外渺远的地方。听闻安府君的嘲笑,他脸上一丝反应也无,像是不再认得自己的儿子。
就在此时,宝座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人,其身材高逾九尺,站直时如同黑熊,身披狼皮大麾,如同凶神,却长着一幅汉人般文雅的面貌。
四周山呼可汗,声震屋宇。
李知容想起离京时曾接到过的边地战报,言称一年前,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禄死,其弟阿史那默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