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一般直觉的孩子说中了真相。
    没错，他只是不想面对。不想面对那泥潭般的罪恶，不想负担沉重的生命。这些年来，只在哥哥的阴影下喘息就十分艰难。对于自己超人、也剥夺他生命的天赋，他从未觉得庆幸，更别说想要做些什么。
    他并不是想牺牲自己去换取什么。他只是不想活下来，面对恶魔的战争。他只是害怕活下来，自己的天赋会被恶魔利用。这样在地底躺下，一劳永逸。
    他蛰伏黑暗太久，已不能直视阳光。
    “我本就无法离开这里，所以至少送你离开这里。与其天天躲躲藏藏，被恶魔拿去灵魂，为什么不帮你出去呢？”她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眼神却没有犹豫。
    “我知道那个恶魔，人类无法抗拒他的诱惑。我也恨他。可我太弱小，什么都做不到。但是……你不一样，你很厉害的，对吗？”她撇嘴嘴角擦干眼泪。“我相信你。如果是你，一定可以打败恶魔。”
    少年觉得自己高效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这样……这样不值得……”
    “才不。”女孩固执地说，“你一定能打败他，因为你是个勇士，真正的勇士，不能向魔鬼屈服。”
    她在电磁的光芒中，向他咧嘴笑。
    “我最喜欢喜剧结局了。”
    少年没有时间拉扯。他赶回操作台。将原本用于抓取自己意识的程式调换。
    “好，我答应你。”他飞速地输入着。“别怕，这里并不是一切的终结。我会把你的人格以数据刻印下来。”他感到有些荒谬，辣鸡生化的人体试验，竟然在此时被应用上了。
    只不过，他和他们要做的事情完全相反。他想要用这个技术，挽留过早离开的生命。
    “哪怕现在我无能为力。”他的视线酸涩模糊。“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接你。我……很厉害的，相信我。”
    “……我相信。”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语。机器已经开始轰鸣，磁场运作起来，背后逐渐没有了声息。
    他几乎看不清手下，只是凭着记忆的惯性在操作。
    “……我一定会带你去看看，地上的真正的世界。”
    “再会。”
    *
    【……当你苏醒
    我便陷入沉眠；】
    数年之后，辣鸡生化基地中。隔着电子海，ai化的老舒在投影中，和握着《老舒事大合集》的女孩再一次对望。
    同样勇往直前的眼神，是这罪恶的地底唯一的光亮。
    【命运的奥秘……
    注定我们，无法以同类相见……】
    *
    老舒这次，是在研究所真正的病房醒来。
    来会见他的，是级别相当高的研究组长。
    “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少年轻声说着，却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组长一滞。他也调查过这个id，从各项档案来看平平无奇，是个早该死在事故里的实验体，却不知为何掌握了“那一位”的口令，奇迹般地生还了。
    “现在，把我获救的视频调出来。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做录像。”
    少年体质孱弱，为了救醒他医院费了不少功夫。可当他醒来，虽然奄奄一息，透过不堪一击的身体，却闪烁着凛冽的寒意。
    组长忽然觉得他无法糊弄这少年分毫。在这他沉静的灰色眼瞳里，整个研究所都一览无余。
    他很脆弱，仿佛一用力就能捏死似的，却没有任何缺点。尤其那洞察和冷淡到了非人的境地，竟隐约和“那一位”的感觉有些近似。
    之后的影像，令少年舒难以置信。
    录像显示，他自从遭遇地震之后，其实从头到尾都在同一个地方昏迷。
    没有什么走廊，没有什么石门，更没有什么游魂般的女孩。
    甚至键入那个记忆清晰的指令，系统也根本无法识别。
    “怎么可能，我明明启动了那些指令……”
    组长为他申请了暂时的特别权限，让他调用数据。他翻找了许久，才堪堪发现地下确实产生过波动，让基地中心收到了神秘的救援令。
    “没错，这就是实情。”组长印证了他的想法。即使人可以骗过他，记忆也不可以。“而且根据我们的记录，你在濒死状态中，链接了那一位的意识。不通过设备和献祭的直接链接，这是非常罕有的情况。”
    少年舒以为见到“那一位”的经历是一场梦，却没想到其实那么深刻的记忆也是一场梦。简直不知道，他的生命和梦境，哪一个才更加真实。
    少年舒感到难以置信，继续键入了那女孩的id。
    这次倒有些结果。
    【编号xxx，出生日期：一百x十年前……】
    按理说，这样早期的数据并不会被收录在库，只是这个实验体有些特殊。
    她是第一个在地下诞生，又因为实验事故，而在百年前丧生的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