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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清跟着骑上马后,继续道:“那韩推官装得倒是逼真,脸色惨白,头冒虚汗,实难叫人看出破绽。不知有何秘诀?”
“多想想自己最怕的事,便就像了。”
“最怕的事?韩推官也有怕的事?”赵宗清好奇状。
“只要是人,都会有怕的东西,此乃人之常情。”韩琦反问赵宗清,难道他就什么都不怕。
“我怕得可太多了,不过也可能正因为怕得太多,就麻木了。”赵宗清自嘲之时,目光有一瞬间失神,表情有几分怅惘。
西大街已经禁严,路两边皆是禁军,马车徐徐前行。
整条大街安静至极,但可听到远处的街市依旧喧嚣。毕竟是最热闹的上元节,尚有不知情况的百姓在热闹着过节。
戊正之后,百姓们才被允准放天灯。
其实皇帝放天灯之后,还留了一段时间给大臣和王孙贵族们放灯。但因为金明池发生了情况,没人顾得上去放了。
队伍从西大街进入御街的时候,刚好到了戊正,有敲梆子的报了时辰,还不忘提醒大家注意避火。
很快汴京城南方开始有光亮升起,一点又一点,逐渐增多,接着东、西等方向也许多天灯升空了。
赵宗清仰头看见后,便暗暗地勾起嘴角,看起来似乎很愉悦,但没人察觉到他双眼下藏着多少阴狠的暴戾气息。愉悦?他很久没有过了,最后一次真正的开心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队伍继续又走了一段距离,升空的天灯有一部分借着东北风很块朝御街的方向飘来。
韩琦一直暗暗观察赵宗清,不禁有几分佩服他如此能沉得住气。
“可知官家为何将延安郡公留下,特意邀他同乘马车?”韩琦决定主动刺激一下,便故意突然发问。
从得知皇帝特意留下延安郡公开始,赵宗清就想到了可能。韩琦这时候的特意提问,便相当于给了赵宗清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怀疑幕后人是我,担心官家回宫之路不太平,便拿延安郡公的性命做要挟?”
皇帝死了,最可有能继位的是延安郡公。但倘若延安郡公身亡,那选他下一辈的可能性就不高了。因为尚且还有先帝的其他兄弟可以考虑,即便余下的那些都是庶出皇子,但亲王或郡王的地位辈分摆在那,都高过延安郡公的子嗣。即便真打算从更小的一辈中考虑人选,只会紧着诸王嫡出的子嗣进行臻选,再怎么样都不会轮到赵宗清这个庶出幼子。
所以,韩琦肯定以为他如果谋求帝位,步骤只能是:先杀皇帝,令延安郡公继位,等自己名正言顺成为皇子,再想办法除掉兄弟们,自己上位。
如果今天延安郡公和皇帝一起身亡,那么他的‘谋划’就会骤然变成为他人做嫁衣。
韩琦听赵宗清冷静说出想法的时候,反应过于平静,心中顿生疑窦。
“原来韩推官以为我在觊觎帝位?”赵宗清的嘲笑声十分明显。
韩琦因而想到了王美人,“复仇?”
赵宗清扬了下眉梢,哈哈笑起来,直叹韩琦真会开玩笑。但当听到韩琦提及王美人,目光有一丝停滞,似乎想到韩琦竟然已经查到了王美人那里。赵宗清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一抹笑可不太好看,似乎响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难以遏制住微笑外表下隐藏的暴戾。
不过赵宗清最终没露出什么太多破绽。
“韩推官不愧是破案的高才,看谁都像罪人,脑补一出大戏。”
韩琦也笑了一下,不再多言,继续策马前行。
赵宗清盯着韩琦的背影,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骤然没有了温度,那眼神在盯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如毒蛇慢慢爬上脊梁的冷怵感。
不过很快他就仰头,看着天上那些冉冉升起的天灯,默数着有多少盏飘过了他们的头顶。
忽见远处天空有一盏天灯突然着火,往地上掉落。接着又有两盏着火了,陆续坠落。
放天灯的地点不同,天灯着火的时间和落地地点也不尽相同。接下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火球,从不同地方往下掉,当然也包括正飘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灯。天上多自由自在,谁都控制不了。
赵宗清注意到在场的人没有关注天上的事儿,只有他自己他看见了那几盏坠落的天灯,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观察了一下街面的情况,随即策马走在最前头。
崔桃一直骑着马跟在后,观察赵宗清的举动。这会儿,她突然举起伸懒腰,右手上一个燃烧的火折子摇摇晃晃地夜空中画圈圈。
咚!
咚!
咚!
几盏着火的灯笼忽然掉了下来,顺势就引燃了街边的墙面。橙黄的火苗突然蹿出很高,越过墙面,大家瞬间乱作一团,高喊保护官家!
嘣!轰!
有什么爆炸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瞬间就近了,大家更乱了,要赶紧护着皇帝的车舆往前跑。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杂乱的脚步声,马儿的嘶鸣声,还有众多侍卫的喊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混乱不堪。
从坠落火球开始,赵宗清就飞快策马,朝前头的夹巷跑去。那火急火燎骑马的样子,显然在很拼命地逃,好似逃离刀山火海一般。当然,原本这里本该是比刀山火海更修罗的地方。
“行了,都别演了!”
崔桃敲了一声小铜锣,周遭杂乱的声音渐渐都停了下来,马匹也被控制住了。爆炸声随后也没了,最后只剩下远处朝着夹巷奔去的清晰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