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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每一个信号的反射如演奏过千遍的曲谱藏在你指尖蠢蠢欲动。但即便一个人在同一条阶梯上上下过无数遍,只要挡住双眼他就不免心惊胆战。你像个初学者一样谨慎活动手指,电子按钮在你指端散发一闪而逝的微热,启动音与船体微动交织成迈上正轨的曲调,你松一口气,心头腾起奇异雀跃。
“做得很好,09。”兰登在你耳侧以夸奖初学小朋友的语调轻笑说,你难为情地扭动了一下,用手肘戳了戳他,你当然没有听漏他话中的捉弄意味。
第一个音符串起八拍与小节,你操纵的动作逐渐流畅,船只在黑暗中化为你身体的外延与指尖丝线连缀的木偶,随着你再细微不过的牵引划出忠实舞步。离地的震动很快平稳下来,兰登在你耳边指明方向,飞船驶入半空后拐入无形轨道,动乱的首都中,无人留意到一艘飞船像钻出洞穴的鳉鲈般悄然离去,舰船外壳翻出平滑光学元件扭曲红外探测光,小幅度空间跳跃一泵一泵推着舰体前行。
你的视野分明一片漆黑,你却隐隐约约在漆黑尽头眺望到了模糊光点,像长久被永夜盘踞的荒原终于迎来黎明那一刻,目之所及的尽头,朦胧光团在广袤地平线上孕育,像聚集的蒲公英又像颤动的蝶蛹,即将逸散破茧刺穿无边黑夜。身体深处腾起电弧,倒涌上双眼形成难言的酸涩。自由,你想到,你要自由了,那只永不闭合监视着的巨眼已经死去,连带它埋入你体内的枷锁也血肉淋漓地剥除,你是钻出笼子的鸟,是淌出沙漏的沙,没人能看见你,没人能抓住你,没有压抑没有封锁,剖去长久长入皮肤的烙铁于剧痛中绽放快慰,胸口揣了一只急于蹦跳出嗓眼的动物,你呆呆地张了张唇,半晌无言。兰登像感觉到什么,靠过来轻轻抱住你。
“叮——”
感悟的思绪即刻被冲散,警报信号来得猝不及防,惊得你手下一乱,舰船也随之失衡欹斜,你飞快稳住,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兰登的声音在停顿片刻后响起:“有追兵,三艘战机组成的小队,前后距离大概四百米。”
自由之路果然不会那么平坦,你的手指蜷缩一下,因慌乱而颤抖,舰船的震动诚实地将其辐射扩大。平稳的驾驶勉强可以应付,但追击与互搏需要数倍的精准与熟练度,你连目标舰船都看不到,失明的鸟儿怎么可能从鹰群的追捕中脱离。
兰登拢住你的手背,平静的声音稳住你动摇的心绪:“不要怕,我来说明方位距离,你照着操纵就行。”
你竭力稳住双手,吐出一个残留慌张锈迹的嗯字。
舰舱完全封闭,你却像凭空听见了战机如烈鹰的呼啸,你缩起肩,感觉到了尖爪掠过的微寒与覆盖上后脊的阴影。兰登虚拢着你的手,体温是漆黑暗潮中唯一的浮木,牵引你手指的动作是对蹒跚学步的稚童的指导也是庇护,温和地将她轻推上陌生荒芜的大地,却始终不让她稚拙的步调跌出自身保护伞的边界,擦着你耳廓嘀嗒淌落的声音始终平稳、笃定,不见一丝动摇的波纹:“09,加速,二档至三档,保持住。”
射击声擦着耳膜呼啸而过,灼热的烈焰喷吐出斑斓毒蛇,兰登用手掌包容你的不安:“现在左转三十度,上调三分之一格高度,稳住时速。”
声音串联反射弧,超光速通讯轨道上的电弧一般瞬间贯通耳膜、脑中枢与指尖,手指不加任何迟疑地飞速划拨连按下一串指令。飞船像在半空中翻身的鹞鹰陡然一斜机翼,弹轨惊险地贴擦而过,摩擦带起的一连串电弧火花像油锅的水滴在你脑中迸溅,来不及整理思路,下一句指令平稳码入耳中:“躲过去了。那么现在以铅垂线为轴回旋二百四十度,完毕后启动左舷第三激光枪进行攻击,两点钟方向,一发就行。”
手指飞速在操纵面板上滑动,被操纵的舰船陡然急刹扭折,鹞鹰在高空屈翅飞旋,以刁钻角度仄斜让过猛冲而来的流线型战机。倒悬的机身让重力场紊乱,与顽固惯性互搏仿佛激流漩涡中飞转的独木舟,即便驾驶座上有固定装置也让你顿觉身体被狠掼在靠背上,胸口跳动的小动物被这么一弹几乎飞出喉间。你经历过上万场战争,却没有一场比得上此刻惊险,你闭着眼于钢丝上起舞,你戴着脚镣跨越地雷区,你驾着雪橇驶过薄冰,生死界限从未如此紧贴。但只要他开口、只要耳边那个声音响起,转瞬间世界万籁俱寂万色具褪,五感被冲刷过般空寂雪白,震动你心弦的只有一个声音——“现在攻击。”
——却也没有一场比得上此刻安稳。
激光束在你漆黑视野中凭空划出雪亮闪电,提前预判的轨迹让敌舰无暇躲闪,光束银针一般钻入能源舱,炙热功率与光波粒自内撕裂机体,面板上跳动的热量点少了一个。兰登笑了笑,这次是平稳而专注的称赞:“09,做得很好。”
生死追逐赛容不得半秒的中场休息,兰登随即收敛笑意,指明下一个方向。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