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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教他骑射之术,便是按着当年秦叔教我的那样。”林间落叶噗噗而下,李敢回想起那时候自己与子青一块练箭时的情形,“你还记得么?那时候你有好长一阵子对箭靶上的红点心存忌惮,怎么射都射不中,秦叔怕你从此废了,急得不得了。”
“记得,”子青笑道,“后来,是你故意来寻我比试,说不射红心,而是要在箭靶上射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来。”
“北斗七星……”李敢笑着。
忽然之间,子青只听见左侧树林间传来利箭破空之声,在她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敢猛地扑过来,将她护在身前。
接下来,是寂静……全然的寂静……只有风的声音自长空呼啸而过。
子青被定定地冻结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敢——仿佛重新回到栗子林的那日。可眼前的这一切都不再是游戏,李敢的嘴角缓缓溢出鲜血,那一点小小的殷红迅速扩大,正在浸透她的视线,晕染着整片天空……“小心!有人要杀你!”李敢艰难地开口,更多的鲜血自他口中涌了出来。
子青扶住他,看见正中在他后心处的羽箭,再望向林中,死一般的寂静,无声无息。杀手一击不中,又见李敢中箭,已仓皇落逃。
李敢此番是要害部位中箭,根本连延喘的工夫都没有,他狠命地想站直身子,手紧紧地握着子青的肩膀,双目深望着她,张口似乎还想嘱咐什么话,却已来不及……“李家哥哥,李家哥哥!”
眼下并非是在战场之上,却生如此骤变,子青托抱着李敢的尸身,一时问呆愣在当地,茫然不知所以。
“是她,是她射杀了关内侯!”
有数人自林问冲出来,为首一人直指向她。
子青迟缓地转头,望向那人——那人,她从未见过,也不认得。
“我亲眼看见的!她杀了关内侯!”那人复道。
于是,很快有人上来,将李敢的尸身自她手中夺下来,然后把尚在呆愣之中的子青捆绑起来。
这一切一切的一连串变故都是让子青猝不及防的。
在她还没有完全自李敢身故中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推搡着跪到刘彻面前。后者刚刚狩猎折返回来,深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幕。
“青儿!”霍去病跃下马背,猛力推开押解子青的宫中侍从,半跪下未扶住她,边解开捆她的绳索,边朝侍从怒道,“她犯了何事?为何将她绑起来?”
“她,她……”那侍从被霍去病的目光一瞪,说话便有些打磕巴,“她刚刚射杀了关内侯!”说着,便有人将李敢的尸身抬了过来,李敢平躺着,羽箭已自他身上拔下来,由侍从呈给刘彻。
看见李敢身死,刘彻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目光冷若冰霜,沉声问道:“真是她杀了关内侯?有谁看见了?”
“卑职看见了!”
“卑职也看见了!”
宫中侍卫中站出来两名,皆是子青看着面生之人。
刘彻居高临下看着子青,沉声问道:“你为何要杀关内侯?”
“我没有杀他。”子青根本未看刘彻,只望着霍去病,双目之中哀恸之色,“林中有杀手,箭本是奔着我来的,他替我挡下了这一箭。”
“有人要杀你?!”霍去病惊诧,急问道,“可看清了是谁?”
子青缓缓摇头。
霍去病朝刘彻急道:“陛下,猎场之中有刺客潜伏,请陛下彻查!李敢非她所杀,请陛下明鉴!”
“胡说!她杀李敢是这二人亲眼所见,难道他们敢欺君不成!”刘彻怒道。
“他们一定是受人唆使!”霍去病道。
“他们是朕的侍从!能受谁的唆使!去病,你不要为了袒护她,就目无王法!”刘彻怒气渐盛,朝子青喝道,“你休得再狡辩,朕再问你一遍,你为何要杀关内侯?”
“我没有杀他!”
子青双目直直对上刘彻,清晰无比道。
刘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道么?好,让朕来告诉你,你的父亲秦鼎原是李广的副将,置水关外,羌人反叛,是秦鼎前去招降。后来李广杀降,秦鼎自觉对不起八百羌人,自裁身亡。李家根本就是你的仇家!你杀李敢是为了替父报仇!”
他一字一句,不仅让子青惊诧,连霍去病也甚为吃惊。
子青的身世,刘彻是何时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呢?
177第八章琴音未绝(二)
短暂的惊诧过后,子青转头望了眼指认自己杀李敢的侍从,然后再看刘彻,终于恍然大悟,长长呼出一口气,平静道:“原来是你想杀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刘彻。
直指刘彻想杀自己就已经是大逆不道,更不用说,她的话中,竟然将刘彻直呼为“你”,而并未尊称陛下。
“青儿!不可对陛下无礼。”
霍去病朝她焦急喝道,毕竟刘彻是此刻操控生杀大权之人,此刻刘彻一句话便可以要了她的命。
“方才我还在想,究竟是谁想杀我,”子青定定地望着刘彻,“现在我知道了。”刘彻沉着脸,道:“朕不会与你这等民妇一般计较。你杀李敢,动机确凿,又有人亲眼所见,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阿曼之死在子青心头压抑许久,现下看见李敢静静地躺在那里,心中悲恸之极,到了这时候,她已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连跪都不想跪着了,反倒缓缓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