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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太微连声谢过沈夜,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表姐回家绝不会捎带上她,倒是坤宁宫的人还记着……然则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又转了一念,不觉跌足道:“如今求他不得,我倒是自误了!”
沈夜不解其意,再三追问,琴太微终于支支吾吾地将前日挨打的真相说了出来。
沈夜连连惊道:“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私自出宫,这是犯了大忌的呀!你知不知道当初坤宁宫有个宫人出去,还是得了允可的——只忘了拿腰牌,就被结结实实打了二十棍,贬去南宫了。这还是皇后一向宽仁,若犯在太后手里,轻则浣衣局,重则直接打死的呀!”
“我岂不知,别说内苑王府,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姬妾,未得主家许可而私自出门都会被重罚。”琴太微脸色发白,道,“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去见外祖母了,舅舅和舅母不让我回家,殿下他也不愿开口。我娘死得早,爹爹去世后,我在这世间更无亲人,只剩外祖母一人疼我,我在宫中这一年,时常梦见她唤我回家。我若不能再见她一面,心里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宫中皆是如此,多少宫女青丝熬成白发,始终与亲人生死不见。沈夜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她。又听她缓缓道:“所以我想,索性拼着一死出去,强如将来后悔。反正我这一生,也不过是这样了……”
沈夜揽着她劝慰了半天,又道:“可见你是心急莽撞了。说来,你那个表妹,威国公府少夫人,到底有没有进宫来?”
琴太微摇了摇头。陆文瑾果然敏捷,立刻就带来了谢远遥的回信,琴太微不免对谆谆刮目相看。
“真是蛇蝎心肠!”沈夜诧道,“你可向徵王殿下禀明此事?”
“还没有。”琴太微慢吞吞道,“要是他问,我是怎么又知道表妹没有进宫的,我要怎么解释呢?”
“只说问过了淑妃宫里的人。”
“我才不告诉他。”琴太微烦恼道。
沈夜想了想,道:“你若不肯自辩,又何以自保呢?譬如现在,你总得求了他的允许,才能跟着皇后回家吧?”
“我才刚得罪了他,他必定不答应的。”说着说着,竟然眼眶都红了起来。
沈夜亦觉得此事十分棘手,但机会难得,总不好就这样放过了,“肯不肯的,总要求过了才知道。他既能替你遮掩,想来不是没有环转的余地。”
“不敢跟他说。”
“你才说宁可舍了性命,也要回去看你外祖母,怎么这会子又怕起来了?他是你的夫君,难道开口求他一句话,还胜过要了你的性命?”
琴太微嘟着嘴不言语。
“他如今在哪里?我陪你去找他。你不好意思开口,我来说。我虽卑微,终究是皇后面前的人,他总要给几分薄面吧?”
琴太微支吾道:“每天这时他都在半山上的天籁阁里读书。”
沈夜拖了她的手就要走。
“不去呀,我不能爬山。”她扭着身子不愿动,一脸纠结生涩。
“又胡说了,刚才是谁要带我上山看桂花来着?”
沈夜力气原是要大一些,生拉活拽地把她从阑干上拖下来,沿着游廊一路往山上去。琴太微心中百鼓齐鸣,自那晚之后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杨楝了。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到了一程,琴太微忽然大松一口气:“他不在。”
她指着半山上的一所空空的凉亭道:“他不喜人打扰,每上山读书,都要亭子里留一个小内官守着。”
只得悻悻下山。两人牵着手走回湖边水廊,沈夜正要再劝,琴太微忽然站住了,脸色煞白如纸。
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水廊外假山后面,徵王穿着一件家常的月下白道袍,正倚着湖石闲闲坐着,手里拈着柳枝逗一只胎毛未褪的小白猫儿玩耍。良辰美景,斯人如玉,连沈夜亦不免多看几眼,琴太微却如白日见鬼一般,踮着脚就要跑。
“他都看见你了,躲不掉了!”沈夜低声喝道。
琴太微闪在沈夜背后,两人上前行礼。杨楝朝沈夜回了半礼,又问过皇后安好。琴太微低头听着他的声音,如有芒刺在背,恨不得他立刻赶了自己走开。沈夜见她不敢说话,便将皇后有意带琴太微探望熙宁大长公主之事禀了一遍。
“那就去吧。”他道,“跟着皇后娘娘出门,自然十分妥当。”
琴太微瑟瑟地跪下谢恩。粉面霞染,双目盈盈,简直叫人疑心她立刻就要哭出来。杨楝看在眼中,亦觉暗暗吃惊。
辞了出来,沈夜便数落琴太微过于胆小,徵王哪有那么难缠,又说起林夫人做局的事——“将来定要向殿下说明了。”
“人家现在有身孕了……”琴太微怅然道,“说了又如何。”
沈夜一怔,不觉跺脚道:“那你更得小心!这时候最容易出事儿,你且离她远一些。”四周看了看,俯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听人说呀……从前她在清宁宫走动时,就有些奇奇怪怪……”
“她怎么了?”琴太微好奇道。
“我也听得不真,”沈夜道,“她是去年年底进宫里服侍太后的,只说是画院林待诏的女儿。可是去年林待诏去世,她不穿孝不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宫中礼法谨严,本就不让为父母守孝。”琴太微道。
沈夜想了想,又道:“据说她……有点淑妃娘娘的品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