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页
项平忧心如焚地坐在牢里,急得焦头烂额,却也只能干急。他满地乱走,走了半天,却终于颓然坐倒在冰凉的石床上。他朝着狱卒官冷冷的带着防备的眼看了看,知道这儿都已换上了闻氏的人,心中一阵发凉。
如何将消息通出去呢?沙宇是闻氏旧部,手中握有三州之兵,要慎防啊!不知柳歇能否察觉到兵马一事了,唉!
天 都剧变,尚书令项平的入狱还只是一个开始。民间忽然间传来了一则谣言,说是女皇,真正被先皇过继入嗣的闻氏二女,早在其六岁时便得恶疾死了。而现在这位, 听说是被人偷偷换了的别家的孩子,只因样貌长着七分相象,便趁着萧夫人为着二女恶疾难愈而伤心憔悴之际,暗暗来了个偷梁换柱。如今,那个掉包之人因喝醉了 酒,误吐真言,已叫宗人府给拿下了呢!
一时,流言四起,说是当今女皇本非天命所归,因此上天不再庇佑碧落,致使匈奴入侵,旱涝并起。本来不过是怀疑,但传过几日,百姓却都渐渐信了。甚至已有说是妖精转世,吃了原本应当继承皇位的闻二小姐的。
朝中震惊,众臣的目光都纷纷集中到德王身上,谁都知道,当今皇上以下,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就是德王之女晨。本来庆元公主也是行的,但成王早逝,毕竟无所依恃,何况先前一直受女皇垂爱,这一成是不用再考虑了。
德王动什么心思,如今是一目了然。面对众朝臣的惊异的目光,德王半是愤恨,半是欣喜。对着闻家再次送来的请柬,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收下。如今,他这一脚是再不能不上贼船了。
何秉执着笔的手捏得极紧,指节处似是有些泛白,然却未遽下笔,只是望着窗外沉吟。蓦地,家人一声老爷让他心中一怔,手微微动了下,一点浓墨便滴上雪白的纸笺。
他稳了稳神,什么事?
户部的甪里大人求见。
何秉心中微微一动,快请。他几乎是立即的,起身便随着家人一起去迎。
甪里大人。何秉在乍见这位文弱的尚书,面色不由肃然。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处处透着纤弱,但是,他此刻的神色却是冷峻而坚毅的,有着虽九死而犹未悔的决心。
何大人,下官有要事需与大人相商。甪里烟桥并不客套,开门见山。
请。何秉手一扬,便引着她往自己的书房行去。
家 人奉上一盏茶,便退了下去。整个园子静静的,只余下枝头的蝉儿,兀自唱闹不休。甪里烟桥吸了口气,微颤的手端起茶喝了口,这才镇住了心神,尽量持平地道, 何大人,你知道,我只居户部,皇上也只让我办好粮草的事就行,我,我其他的都不知道......她仍是有些紧张,话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何秉却并未露出不耐 的神色。她咽了口口水,方又继续,他们动了五日后要运出的粮草......军饷上的数目也不对了......何大人,你说怎么办?最后一句吐出时,隐约带上了哭腔。
何秉脸色一变,但转瞬平复下来,呃,差了多少?
粮草差了近半,军饷......约有三成。甪里烟桥语气一顿,又补上一句,全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似乎一夕之间就缺了,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手脚。
何秉听出了其间的惊惧,心中也是一凉,他倒是真没料到闻氏的手在户部也动得如此灵活轻松。柳大人知道此事么?
应该知道了。正是前日,柳大人暗中嘱咐我,要我小心粮草一事,我才彻夜审查了三遍,昨夜还是齐的,但今早我核时,却不对了。我一面差人报与柳大人,一面就来您这儿了。
嗯,办得好,办得好。何秉轻轻拍了拍她细瘦的肩,甪里烟桥顿觉心中略微一松。眼下这失了的粮草军饷是追不回来了......但皇上那儿缺不得......
甪里烟桥皱了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啊!江南的赋税!大人,江南的赋税不日将起程运往天都,这个或可先动上一动。
唔。何秉轻轻颔首,只是,这笔款子是不能过了他们的目的,只有直接运往瀛州才行。可是留驻那边的水师俱已发往瀛州......啊,木清嘉!
木清嘉?
不错。此人现应在元州盐通为知县,此地正处海港,有船商往来,江南的赋税如能在他这儿被截住,那就有望运抵瀛州了。
可是,他只是孤身一人,万一......
如今也只有冒一冒险了。何秉忽然朝甪里烟桥看去,深沉的目光里有一丝欲言又止。
大人有何吩咐?
烟桥啊......在天都,如今是我方居弱,然而,正因情势如此危急,我方就更不能示弱以助其强。户部失粮失银一案,咱们还得提,还得纠缠到底!何秉望着她,忽然起身朝她一跪。
大人这是干什么!快请起来!甪里烟桥一时慌了手脚。
你先听我说完。何秉手一扬,阻了她的搀扶,户部失银,闻氏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尚书,要想尽快了结案情,只怕就会找你下手,到时严刑拷打......他说着,不由又朝甪里烟桥文弱的身量看去,这样的身子骨,只怕受不起啊。
听 到这话,甪里烟桥算是明白了,心下也由此变得安定了些,大人,烟桥虽是打小娇生惯养了些,但也并非真没根傲骨。她微昂起脸,仰望着西北,忽然一笑,很 婉约的意味,让何秉不知怎地有些女儿态的错觉,大人,只要皇上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何惜我一身!她微笑着扶起何秉,神色间已是一派从容。